第60章 崇祯的雷霆与无奈(2/2)
前几日,捐款堂前还算热闹。每日天不亮,便有官员坐着马车赶来,有的亲自押车,脸上满是肉痛;有的派仆人送银,自己躲在马车里不肯露面。锦衣卫们分站两侧,一边验银,一边在名册上划红圈,“已捐”二字写得工工整整,像是给官员们的“免死符”。可到了第七天,来的人渐渐少了。
有人心存侥幸,觉得皇帝只是急着要军饷,等凑够了钱,便会收回成命——毕竟“夷三族”的刑罚太过严苛,若真要执行,朝堂少说要空掉一半,大明的政务根本运转不了。也有人想着拖延,盼着同僚先扛不住,自己再跟风捐银,既能少受点损失,又能看看风向。
兵部侍郎赵伦便是最笃定的拖延者。他坐在家中的暖阁里,手里把玩着一枚羊脂玉扳指,听着管家汇报外面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陛下这是故作姿态罢了。他若真敢把官员们都办了,谁来给他管兵部?谁来调兵遣将?”他家中藏银十五万两,大多被他藏在了城郊的老宅里——那宅子是他曾祖留下的,屋梁都是百年的松木,他特意雇了工匠,把银子熔成小块,塞进梁木的夹层里,还在外面涂了层黑漆,伪装成腐朽的样子,任谁看了都只当是间破败的老房。
“大人英明,”管家凑上前,谄媚地笑道,“您根基深,门生故吏遍布朝野,陛下就算再恼,也不敢动您。”赵伦听得心满意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只觉得这寒冬腊月里,连茶水都比往常甜了几分。
十日之期转眼即至。清晨,曹化淳捧着捐款名册,小心翼翼地走进乾清宫。崇祯帝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名册上,越看眉头拧得越紧,最后竟拧成了一个疙瘩。名册上,近三成官员的名字旁还是空白,兵部侍郎赵伦的名字,赫然在列
“陛下,赵侍郎他……”曹化淳刚想替赵伦说句求情的话,却被崇祯帝的眼神打断。皇帝没多言,只淡淡开口,声音冷得像殿外的冰雪:“传旨,锦衣卫即刻去拿人——所有十日未捐的官员,一律押往诏狱,明日午时,在午门内行剥皮萱草之刑,让文武百官都去观刑。”
旨意传出,朝堂上下一片死寂。次日午时,午门前挤满了官员,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刑台上的景象。锦衣卫押着那几位未捐银的官员走上刑台,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剥皮的惨叫声穿透宫墙,连远处的百姓都不敢靠近,只在街角偷偷张望。
有胆小的官员当场腿软跪倒,脸色惨白如纸,连呼吸都带着颤抖。赵伦站在人群最后,原本还带着冷笑的脸,在看到那具填了稻草的“人皮革”被立在刑台前时,瞬间没了血色。后背的冷汗浸透了锦缎官袍,贴在身上冰凉刺骨,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牙齿在打颤——他终于明白,皇帝这次是来真的,不是故作姿态,更不是吓唬人。
当天夜里,赵伦亲自带着家丁,赶着十辆马车直奔城郊老宅。他指挥着人拆屋梁,斧头劈在松木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每一声都像劈在他心上。梁木被拆开,里面的银块滚落出来,在烛火下闪着寒光。赵伦看着那些银子,心疼得几乎要晕过去,却还是咬着牙让人过秤:“十五万两,五分之四是十二万两,一分都不能少,全拉去捐款堂!”
马车驶离老宅时,赵伦回头望了一眼被拆得七零八落的屋梁,只觉得心口空荡荡的——他赌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可即便如此,仍有不信邪的人。吏部侍郎张嵩便是其中之一。他觉得自己比赵伦的根基更深——他是万历年间的进士,历任礼部、户部、吏部,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连南方的几位巡抚,都是他当年的门生;再者,他手里握着吏部的选官权,皇帝若动了他,朝中官员的任免便会陷入混乱,大明的官僚体系怕是要停摆。
于是,张嵩不仅不捐银,还暗中串联了几位同样心存侥幸的官员,在私宅里密谈,想联名上书“劝诫”皇帝,说“捐银伤官员之心,恐失天下士子归附之意”,逼皇帝收回成命。他坐在主位上,端着茶杯道:“陛下年轻,行事难免冲动,咱们多劝劝,他自会明白其中的利害。”
半月之期转眼即至。崇祯帝看着曹化淳呈上来的名册,张嵩等五人的名字旁,依旧是刺眼的空白。他沉默了许久,殿内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最后,他缓缓开口,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查抄张嵩等五人家产,凡参与串联者,无论官职高低,一律夷三族。”
这一次,曹化淳没有劝阻。他躬身应下,转身去传旨时,眼角的余光瞥见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那动作里的疲惫,比往日更重了几分。
锦衣卫出动时,张嵩正在家中与几位串联的官员饮酒。暖阁里烧着银丝炭,酒香与炭火的气息交织,几人正说着“陛下定会妥协”的话,突然听到院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奉旨查抄”的高喊。张嵩脸色骤变,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摔得粉碎。
官兵破门而入时,他还想挣扎,喊着“我是吏部侍郎,你们敢动我”,可锦衣卫根本不理会,直接将他按在地上,上了铁链。随后,家丁们在书房的地砖下,挖出了八个装满白银的木箱——那是张嵩历任要职贪来的八万两银子,他原以为藏得隐秘,却不知东厂的缇骑早已盯了他半年,连地砖下的银子有多少块,都摸得一清二楚。
张嵩的父母、妻儿、兄弟,全被押上了囚车。当“夷三族”的刀光在刑场上落下时,整个京城的官员都被震住了——没人再敢心存侥幸,没人再敢拖延。他们终于明白,在“保江山”与“稳朝堂”之间,皇帝这次选择了前者,哪怕要付出半个朝堂的代价,也绝不回头。
那几日,捐款堂前又排起了长队,比前几日更长。官员们再也不敢有半分迟疑,有的拆了老宅的地砖,有的挖了后院的池塘,有的甚至撬开了祖先的墓碑——那些藏在各处的银子,被源源不断地送往捐款堂。锦衣卫的名册上,“已捐”的红圈越来越多,几乎填满了整个册子。
曹化淳捧着最新的账册,走进乾清宫时,脸上带着几分喜色:“陛下,截至今日,官员们共捐银两百三十万两,足以支撑辽东三月军饷,还能拨出一部分赈济陕西流民。”
崇祯帝坐在御座上,目光落在账册上的数字,却没有半分喜悦。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望向窗外——殿外的雪还在下,落在宫墙上,积了厚厚的一层,像给大明裹上了一层白纱。
“这些银子,能解辽东的燃眉之急,能救陕西的流民,”崇祯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无力,“可解不了大明的病根。”他清楚,官员们捐银是怕了“剥皮萱草”,怕了“夷三族”,不是真心为国;等风头过去,等他不再用酷刑震慑,这些人依旧会贪墨,依旧会蛀空江山。
可眼下,他别无选择。这捐款堂下的生死局,不过是他为大明续的一口气,像风中残烛旁添的一根柴火,能让光亮多维持片刻,却挡不住即将到来的黑暗。至于这口气能撑多久,这根柴火能烧多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殿外的风雪越来越大,隐约传来远处钟楼的钟声,沉闷而悠长,像在为这摇摇欲坠的王朝,敲着无声的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