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访旧友寻斋址(2/2)
顾景明送他到门边,拉开顶门杠,又叮嘱了一句:“你去草厂胡同时,别走正街,从旁边的夹道穿过去,那里人少,不容易被盯上。还有,周裱糊匠耳朵背,说话得大声点,他脾气倔,要是一开始不搭理你,你就提我父亲的名字,他会给几分薄面。”
沈砚之应了声,推开门走进屋里。寒风吹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把古簮揣进贴身处的口袋,裹紧大衣,朝着东直门的方向走。胡同里很静,只有他的脚步声在雾里回响,偶尔能看到挂在门楣上的灯笼,昏黄的光透过雾,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模糊的光晕。
走到一个岔路口时,沈砚之突然停住脚步——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他没回头,故意放慢脚步,拐进旁边一条更窄的夹道,夹道里堆着些过冬的煤块和白菜,光线更暗。
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拐了进来。
沈砚之屏住呼吸,突然转身,手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一把从上海带来的勃朗宁手枪。可转过身时,却只看到一个穿着粗布棉袄的老人,手里提着一个菜篮子,正颤巍巍地往前走,看到沈砚之,还愣了一下:“小伙子,你咋站在这儿?这夹道窄,过不去,得往回走。”
沈砚之松了口气,连忙道歉:“抱歉,大爷,我走错路了。您这是去买菜?”
“可不是嘛,”老人叹了口气,“家里孙子要吃饺子,早上去晚了就买不到新鲜的肉馅了。你是外地来的吧?北平的胡同绕,可得多问问路,别走丢了。”
沈砚之点点头,看着老人慢慢走远,才转身往回走。刚才的脚步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跟踪的人见他拐进夹道,躲起来了?他心里多了几分警惕,加快脚步,按照顾景明说的,从夹道绕着往草厂胡同走。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草厂胡同的牌子——木牌上的字被岁月磨得有些模糊,借着灯笼的光,能看清“草厂胡同”四个字。胡同里大多是低矮的平房,门楣上挂着红灯笼,有的窗户里还亮着灯,应该是早起的人家。
沈砚之找到15号门——是一间低矮的瓦房,门楣上挂着一块“周记裱糊”的木牌,门板是旧的,却擦得很干净。他抬手叩了叩门,没动静,又敲了敲,才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啊?天还没亮呢,不裱糊字画!”
“周大爷,我是顾景明的朋友,从上海来,想跟您打听个人。”沈砚之提高声音,按照顾景明说的,提了顾景明的名字。
屋里的咳嗽声停了,过了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探出头来——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土布棉袄,脸上满是皱纹,耳朵上戴着一副旧棉耳罩,正是周裱糊匠。他眯着眼睛看了沈砚之半天,才开口:“你说景明?他父亲是顾老掌柜?”
“是,顾老掌柜是我世伯,当年跟您有交情。”沈砚之往前凑了凑,“我想跟您打听苏玉衡苏先生,您还记得他吗?”
周裱糊匠的脸色突然变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关门:“不记得!我不认识什么苏玉衡!你走吧!”
沈砚之赶紧伸手挡住门:“周大爷,我真的有急事,我父亲跟苏先生是朋友,我父亲失踪了,只有苏先生能帮我找到他。您就跟我说几句,哪怕只说苏先生当年是怎么失踪的,也行!”
周裱糊匠的手顿在门把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犹豫,有警惕,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悲伤。他看了看沈砚之,又看了看外面的雾,最终叹了口气,侧身让他进门:“进来吧,别站在门口,让人看见不好。”
沈砚之跟着他走进屋里。屋里很小,靠窗的地方摆着一张裱糊台,台上铺着一层浆糊,放着几把排笔和裁纸刀,墙角堆着几卷宣纸。周裱糊匠关上门,拉过一把椅子让沈砚之坐,自己则坐在裱糊台边的小凳子上,沉默了半天,才开口:“你想知道苏玉衡的事?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提它干啥?”
“我父亲叫沈墨尘,”沈砚之看着周裱糊匠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民国二十六年,他跟苏先生见过一面后,就再也没回来。我母亲说,只有找到苏先生,才能知道我父亲的下落。周大爷,您当年是苏先生最后见的人,您一定知道些什么!”
周裱糊匠听到“沈墨尘”这个名字时,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你是墨尘的儿子?你母亲是不是叫林婉清?”
沈砚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周大爷,您认识我母亲?”
周裱糊匠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打开后,是一枚铜制的印章,上面刻着“墨尘”两个字。他把印章递给沈砚之:“这是你父亲当年落在我这儿的,苏玉衡失踪后,我一直替他收着,想着有一天能还给你们。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沈砚之接过印章,指尖抚过上面的刻字,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父亲的东西,印章上还留着周裱糊匠的体温,带着熟悉的、属于父亲的气息。他抬头看向周裱糊匠,声音有些哽咽:“周大爷,您快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父亲和苏先生,到底怎么了?”
周裱糊匠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雾上,眼神变得悠远,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那个动荡的夜晚。他慢慢开口,声音带着岁月的沧桑,将那段被尘封的往事,一点点展现在沈砚之面前——那是关于玉衡斋的秘密,关于日本人的觊觎,还有沈砚之父亲和苏玉衡,为了保护烬余簮,所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