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平初至遇故交(1/2)

火车轮轨撞击铁轨的声响逐渐放缓,最后在一声悠长的汽笛声里停稳。苏清沅扶着车窗起身时,指尖还残留着玻璃上凝结的凉意——从上海到北平,三日两夜的行程里,她多数时候都在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那些从江南水乡的青瓦白墙,逐渐变成华北平原的黄土高坡,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北平车站那座带着西洋风格的红砖墙建筑,墙头上爬着些许枯黄的藤蔓,倒有几分岁月沉淀的沧桑。

拎着随身的藤箱走下火车,一股干燥的风迎面吹来,夹着淡淡的煤烟味和远处胡同里飘来的炒栗子香。苏清沅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浅灰色羊毛大衣,目光扫过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同于上海火车站的摩登喧闹,北平的车站里多了几分沉稳,往来的人穿着长袍马褂与西装革履,偶尔还能看见穿着蓝布衫的学生,手里攥着卷报纸,低声讨论着什么。

她此行来北平,是为了那支在沪上险些遗失的古簪。前几日,一位曾在清宫当差的老太监辗转联系上她,说北平城里藏着一位懂古簪纹饰的老先生,或许能解开簪子上那些神秘纹路的秘密。苏清沅攥紧了口袋里那支用锦缎包裹的古簪,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心里却有些忐忑——自沪上那场风波后,她总觉得这支簪子背后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而这秘密,或许就藏在北平这座古城的烟火里。

“这位小姐,要车吗?”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车夫走上前来,手里牵着一辆洋车,车把手上还挂着块擦得锃亮的铜铃。他约莫五十岁上下,脸上刻着风霜,眼神却很温和,“您要去哪个胡同?我拉您去,价钱公道。”

苏清沅报出老太监给的地址——东四牌楼附近的一条胡同。车夫应了声“好嘞”,便帮她把藤箱放到车斗里,又递过来一块棉垫:“小姐您坐,这北平的风硬,垫着能暖和点。”

苏清沅道谢后坐上洋车,车夫拉起车把,铜铃“叮铃”响了一声,慢悠悠地汇入街道的人流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的街景缓缓掠过。路边的店铺多是木质门面,挂着烫金的匾额,有卖笔墨纸砚的,有卖绸缎布匹的,还有些小吃摊前围满了人,热气腾腾的锅里煮着馄饨,香气透过寒风飘进车里。

路过王府井时,她看见几个穿着军装的士兵正站在路口检查行人,腰间别着的枪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车夫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低声对她说:“小姐,最近城里不太平,您出门可得多留意些。”

苏清沅点点头,心里却泛起一丝不安。她听说北平近来局势紧张,日军在城郊增兵,城里也时常有特务活动。她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街景上,试图压下心头的忧虑——她来北平只为古簪,只想尽快找到那位老先生,解开谜团后便离开,不想卷入无关的纷争里。

洋车拐进一条窄窄的胡同,青石板路两旁是高高的院墙,墙上爬着枯萎的爬山虎,偶尔能看见院门上挂着的朱红门环,有些已经褪了色。车夫在一扇黑漆院门前停下,铜铃“叮铃”一声:“小姐,到了。”

苏清沅付了车钱,拎着藤箱走到院门前。门上没有匾额,只有两个铜门环擦得发亮,门楣上刻着简单的花纹。她抬手敲了敲铜环,“咚咚”的声响在安静的胡同里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青布衫的老仆探出头来,约莫六十岁上下,头发花白,眼神却很锐利:“你找谁?”

“请问,这里是陈老先生家吗?”苏清沅温声问道,“我是从上海来的苏清沅,受李公公所托,前来拜访老先生。”

老仆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眉头微蹙:“我家老爷近来身体不适,不见外客。你还是请回吧。”说罢就要关门。

“老丈请等一下。”苏清沅急忙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李公公写给她的信,“这是李公公的亲笔信,他说老先生见了这封信,或许会愿意见我。”

老仆接过信,拆开看了一眼,脸色缓和了些,却还是犹豫道:“我家老爷今早刚发了咳嗽,怕是经不起折腾。这样吧,你先在门口等会儿,我进去问问。”

苏清沅点点头,站在门口等候。胡同里很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鸽子的哨音,还有风吹过院墙的“呼呼”声。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藤箱,想起沪上的那些人和事——顾晏之临别时的叮嘱,沈曼卿担忧的眼神,还有那些试图抢夺古簪的神秘人。她心里忽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场追寻古簪秘密的旅程,最终会走向何方。

约莫一刻钟后,老仆匆匆走了出来,对她说:“我家老爷请你进去。不过他身体不好,谈话时间不能太长。”

苏清沅连忙道谢,跟着老仆走进院子。院子不大,却收拾得十分整洁,墙角种着几株腊梅,枝头已经冒出了小小的花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梅香。正屋的门帘是深蓝色的,老仆掀开门帘,轻声说:“老爷,苏小姐来了。”

苏清沅走进屋里,只见一位白发老者正坐在靠窗的太师椅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手里捧着一个暖炉。他约莫七十岁上下,面容清瘦,却眼神炯炯,看见苏清沅进来,微微点了点头:“坐吧。”

苏清沅在老者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老仆给她端来一杯热茶,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李公公的信我看了。”老者开口说道,声音有些沙哑,却很有穿透力,“你说你有一支古簪,想让我看看上面的纹饰?”

苏清沅连忙点头,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锦缎包裹的古簪,递到老者面前:“就是这支。晚辈听说老先生对古器纹饰颇有研究,尤其是清宫旧藏,所以特意前来请教。”

老者放下暖炉,伸出干枯的手指,轻轻拿起古簪。他没有立刻看纹饰,而是先摸了摸簪子的材质,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微蹙:“这支簪子……材质是和田羊脂玉,看包浆,应该是乾隆年间的物件。不过,这玉质里带着一丝凉意,倒不像是普通的清宫玉器。”

他从桌上拿起一副老花镜戴上,仔细端详着簪子上的纹饰。古簪的簪头是一朵盛开的牡丹,花瓣上刻着细密的纹路,花心处嵌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而簪杆上则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既不是常见的龙凤,也不是花鸟,而是一些扭曲的线条,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某种符号。

老者看着那些纹饰,眼神逐渐变得凝重,手指轻轻抚摸着簪杆上的纹路,嘴里喃喃自语:“这纹路……怎么看着这么眼熟……”

苏清沅心里一紧,连忙问道:“老先生,您认识这些纹饰?”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带着一丝疑惑:“我年轻的时候,在清宫的造办处待过几年,见过不少皇家玉器的纹饰,但从未见过这样的。不过,我好像在一本旧书里见过类似的图案……”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苏清沅连忙上前扶住他:“老先生,您别动,我帮您拿。”

“不用,你坐着。”老者摆了摆手,对门外喊道,“老刘,把我书架上第三层的那本《古器纹考》拿来。”

门外的老仆应了一声,很快拿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走进来,递给老者。老者接过书,翻开扉页,里面的纸页已经有些脆了,上面印着密密麻麻的小楷,还有一些手绘的纹饰图案。

他一页一页地翻着书,手指在纸页上滑动,苏清沅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只能看着他的动作,心里既期待又紧张。

终于,老者在一页纸上停了下来,指着上面的一幅图案,对苏清沅说:“你看,就是这个。”

苏清沅凑过去一看,只见纸上画着一个和古簪簪杆上相似的图案,也是由扭曲的线条组成,旁边还有一行小字:“此纹名‘镇邪纹’,传为上古所制,多见于皇室秘藏之器,用以镇邪避灾,然具体用途已不可考。”

“镇邪纹?”苏清沅喃喃道,“这么说,这支古簪是用来镇邪的?”

老者摇了摇头:“不好说。这‘镇邪纹’在史书里记载极少,我也是偶然在这本旧书里看到的。而且,这支簪子上的镇邪纹比书里画的更复杂,似乎还叠加了其他的纹饰,我一时也看不出是什么。”

他放下书,把古簪还给苏清沅,叹了口气:“我老了,眼睛也花了,脑子也不好使了。或许,你可以去琉璃厂的‘宝古斋’问问,那里的掌柜姓赵,是我的徒弟,对古器纹饰的研究比我深,说不定他能看出些门道。”

苏清沅接过古簪,小心地放回锦缎里,对老者道谢:“多谢老先生指点,晚辈这就去宝古斋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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