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墨痕深处暗生潮(1/2)

雨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沈砚洲的书局地板上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苏蘅卿站在玻璃柜台前,指尖划过陈列的《新青年》合订本,浅蓝旗袍的下摆扫过磨得发亮的柚木书架,带起一缕淡淡的松烟墨香。

“沈先生的书局,比我想象中更雅致。”她转身时,鬓角的珍珠耳坠晃了晃,映得眼角那点朱砂痣愈发鲜明,“原以为新派书局总该是剑拔弩张的模样。”

沈砚洲正用软布擦拭铜制书立,闻言抬头笑了。阳光落在他鼻梁上架的金丝眼镜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针砭时弊不必靠声量,就像苏小姐的画,淡墨也能藏惊雷。”

柜台后的伙计老陈端来两杯柠檬水,瓷杯沿沾着水珠。苏蘅卿接过时,瞥见沈砚洲案头摊着的书稿,页眉处有他亲笔写的批注,字迹清俊,却在“民生疾苦”四字下用力划了道横线,墨色深得像是要透纸而出。

“这是周先生托印的《沪上劳工纪略》。”沈砚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将书稿往她那边推了推,“想请苏小姐为扉页画幅插画,就画码头搬运工的背影,不必精细,要的是那份筋骨。”

苏蘅卿翻到空白的扉页,指尖在纸上轻轻点着。她想起上月在十六铺码头看见的景象:赤膊的工人扛着大麻袋,脊梁骨在夕阳下凸成起伏的山,汗水砸在青石板上,瞬间就被蒸成白雾。

“我明日带画稿来。”她合上书稿时,指腹蹭过沈砚洲的批注,那道深墨线像道未愈的伤口,“只是……美术总纂的差事,我怕担不起。”

“担不担得起,得看这方印。”沈砚洲从抽屉里取出枚青田石印章,印面刻着“蘅卿绘事”四字,边款是他惯用的铁线篆,“昨日特意请刻字铺加急赶制的,苏小姐若是不应,我可就要砸了它。”

他说这话时,眼镜后的目光带着点促狭的笑意。苏蘅卿接过印章,石质微凉,却在掌心渐渐捂出暖意。她忽然想起去年在朵云轩,看见他为买不起画册的穷学生解围,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温柔。

“沈先生总是这样,让人没法拒绝。”她将印章放进坤包,金属搭扣合上时发出轻响,“只是我有个条件——书局的插画,我分文不取,折算成购书券便可。”

沈砚洲挑眉:“苏小姐要这么多书做什么?”

“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她望向窗外,梧桐树叶上的水珠正往下滴,在人行道上砸出小小的水花,“他们识了字,才知道这世上不只有弄堂和灰墙。”

老陈在柜台后轻咳一声,手里举着个牛皮纸包:“先生,方才巡捕房的王探长送来这个,说是您托他找的东西。”

沈砚洲接过纸包时,指节微微收紧。苏蘅卿注意到他喉结动了动,像是有话想说,却又咽了回去。直到纸包被拆开,露出里面泛黄的旧报纸,她才明白他为何迟疑——那是宣统三年的《申报》,头版刊登着苏家长辈参与公车上书的新闻,旁边配着幅模糊的肖像,眉眼竟与她有七分相似。

“我打听苏小姐的家世,并非有意冒犯。”沈砚洲的声音低了些,眼镜滑到鼻尖,他抬手推镜架的动作,竟与报纸上的苏家长辈如出一辙,“只是看您画中总藏着股郁气,像……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苏蘅卿的指尖突然发冷。她想起父亲临终前锁在樟木箱里的密信,想起母亲总在深夜对着旧照片垂泪,想起自己七岁那年,闯进书房看见父亲用朱笔在报纸上圈出“苏”姓,墨迹晕得像朵血花。

“家史早已是过眼云烟。”她端起柠檬水抿了口,酸意从舌尖漫到眼底,“沈先生还是谈谈插画的构图吧,码头的麻袋该用赭石还是藤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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