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雨叩窗棂砚生潮(1/2)

沈砚洲的黑胶皮鞋踏过青石板时,雨丝正斜斜地织着。福开森路的法国梧桐被洗得发亮,叶片上的水珠坠在苏蘅卿的米白色旗袍下摆,洇出星星点点的深色,像宣纸上晕开的淡墨。

“沈先生怎的来了?”苏蘅卿立在雕花门楼的阴影里,手里还攥着半截未绣完的蜀锦。雨雾漫过她的睫毛,把那双杏眼衬得愈发水润,倒比檐角垂落的雨帘更添几分朦胧。

沈砚洲解下淋湿的羊毛围巾,露出内里暗纹马甲。他指尖捏着个扁圆锡盒,金属表面映出两人交叠的影子:“前几日在城隍庙见着这胭脂,想起苏小姐说过喜欢蔷薇色。”

锡盒打开时,一股清甜的香息混着雨气漫开来。绛红色的膏体嵌在螺钿托盘里,倒映着苏蘅卿微怔的眼。她忽然想起去年深秋,在霞飞路的咖啡馆里,自己不过随口提了句闺中密友送的蔷薇胭脂如何别致,竟被他记到如今。

“沈先生费心了。”她接过锡盒的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掌心,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转身往院里走,“进来喝杯雨前龙井吧,刚从杭州寄来的。”

听潮小筑的天井铺着青灰色方砖,雨水顺着雕花栏杆的螭龙嘴里淌下来,在青石缸里敲出叮咚脆响。苏蘅卿推开画室竹门时,沈砚洲瞥见墙上悬着的《寒江独钓图》,笔锋苍劲处竟有几分像吴湖帆的风骨,只是右下角的朱砂印鉴被水渍晕了半分,看不清名号。

“苏小姐的画,倒比去年精进了。”他指尖轻叩画轴边缘,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素笺上。几行瘦金体墨迹未干,写的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最后那个“瘦”字的捺笔微微颤抖,像是落墨时心绪不宁。

苏蘅卿正用银匙舀着茶叶,闻言手腕轻晃,热水注进白瓷盖碗时溅出几滴,落在青灰色的毡垫上:“不过是闲来无事涂鸦罢了,怎敢在沈先生面前班门弄斧。”

沈砚洲的目光掠过她腕间的玉镯,那是支羊脂白玉,温润通透,只是内侧有道极细的裂痕。去年冬天在静安寺的法会上,他亲眼见她为护着个乞讨的孩童,被汽车溅起的碎石砸中手腕,玉镯当时便裂了缝,她却只笑着说“碎碎平安”。

雨势渐大,竹窗被风掀起一角,卷进的雨丝打湿了素笺。苏蘅卿伸手去按纸角,沈砚洲却先一步用镇纸压住,两人的手在笺上交错,他指腹的薄茧擦过她的手背,像有细密的电流窜过。

“听说苏小姐近日在为赈灾画展筹备?”他收回手时,指尖还残留着她衣袖上的檀香,“需不需要我托《申报》的朋友写篇报道?”

盖碗里的龙井舒展着浮上来,苏蘅卿用茶筅轻轻拨弄:“不过是些寻常画作,怎好劳烦沈先生。倒是听说……沈先生近日在租界办了家新的书局?”

她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水面。沈砚洲端起茶盏的手顿了顿,温热的茶水映出他眼底的深意:“是想印些新派着作,也算为时局尽份力。只是……缺个懂画的人来做装帧设计。”

竹窗外的雨声突然变得喧嚣,苏蘅卿低头吹着茶沫,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沈先生是想……邀我去书局做事?”

“是恳请。”沈砚洲放下茶盏,瓷碗与桌面碰撞发出清响,“苏小姐的才情,不该只困在这方寸庭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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