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溯源之光（1/2）

刹那-永恒的话语，如同在密不透风的绝望铁幕上，撬开了一丝微光。不是去理解那片冰冷的、否定一切的虚无，而是去理解孕育了这片虚无的、曾经充满生机的土壤——这个思路的转换，让几乎凝固的议会气氛重新开始流动。

“回溯……重构疑问宇宙的初始状态……” 莱娜喃喃自语，她那原本因运算过载而黯淡的数据化身，瞬间重新亮起，无数信息流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开始重新整合、分类。“第一次侦查任务的所有原始数据，包括边缘区域那些相对‘稳定’的疑问聚合体扫描记录……还有万物心智中可能存在的、与古老疑问相关的跨链传说碎片……”

艾伦也挣扎着站起，眼神恢复了锐利：“树语者的记录里，有我对那些尚未完全被痛苦吞噬的古老意识碎片的感应……虽然微弱，但它们的‘频率’与核心区的绝望截然不同！那里面……有好奇，有探索的激情，甚至有一种……近乎神圣的执着！”

多面体-7的晶体表面流光闪烁，加入了推演：“同意。假设‘虚无之病’为法则癌变，则必存在‘健康’与‘病变’的临界点。定位该临界点前后的状态差异，是理解病变机制的关键。需要构建时间-状态演变模型。”

逆时创造链的使者溯源者-终焉，其时间涡流开始以一种奇特的、仿佛在挖掘什么的方式旋转：“我的流向中，埋藏着极其古老的‘回声’……来自疑问宇宙尚未被完全覆盖的‘过去’……需要集中力量进行‘深度打捞’。”

艾薇娅感受着议会内重新燃起的、指向明确目标的能量，她的人类形态投影双手虚按，万链之根的银色光华再次稳定而有力地脉动起来。

“集中所有可用的计算与感知资源，启动‘溯源项目’。” 她下令，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莱娜，你负责数据整合与模型构建；艾伦，你负责意识碎片的深度解读与情感频谱分析；多面体-7，构建数学模型；溯源者-终焉，全力挖掘时间回声。其余各链，提供一切可能的辅助信息与算力支持。”

“我们要看的，不是它如何死亡，而是它如何……活着。”

---

虚拟分析空间，“溯源”核心。

这里成为了整个项目的中枢。莱娜的数据化身悬浮在中央，周围是如同星云般旋转、交织的庞大数据库。第一次侦查任务记录的高维扫描信息、艾伦捕捉到的意识碎片情感频谱、万物心智提供的古老信息残片、以及各创造链关于“疑问”与“追寻”的哲学思辨记录……所有这一切，都被投入了这个巨大的“熔炉”。

多面体-7构建的数学模型如同一个精密而复杂的多维骨架，试图为这些杂乱的信息赋予结构和时间线。溯源者-终焉则像是一个深潜者，不断从时间的乱流中打捞起一块块模糊的、来自过去的“记忆琥珀”——那可能是某个古老疑问文明留下的一道刻痕，可能是一段早已失传的追寻者歌谣的碎片，也可能是某个个体在面临终极问题时，心灵迸发出的最后一丝光辉。

艾伦闭目凝神，他的意识彻底沉入那些被剥离出来的、相对“健康”的意识碎片中。他不再去感受那些痛苦的诘问，而是像考古学家清理化石上的泥土一样，小心翼翼地拂去覆盖在其上的绝望与否定，去触摸那最内核的、最初的“冲动”。

他看到了……一个文明，它们天生就能感知到宇宙底层规律的不完备性，它们将每一个“为什么”视为神明赐予的礼物，将解答的过程视为生命的最高意义。它们的城市建立在不断演算的定理之上，它们的艺术就是提出更加优美、更加深刻的疑问。

他听到了……一个个体，在仰望星空时，不是感到渺小，而是涌起无限的探究欲望，它的思维如同火焰，燃烧着对未知纯粹的热爱，那火焰温暖而明亮，驱散蒙昧，而非带来焚毁一切的灼痛。

他感受到了……一种集体意识，它们将“永恒的追寻”本身奉为信仰，认为存在的过程就是不断提出更好问题、触摸更高真理的过程。它们的历史，是一部波澜壮阔的“问题史”，而非“答案史”。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的图景，与如今那片被灰白和否定笼罩的死亡宇宙，判若云泥。

“我看到了……”艾伦的声音在分析空间中回荡，带着震撼与一丝悲悯，“它们的法则，‘永恒的追寻’，最初并非诅咒，而是……祝福。是驱动它们文明飞跃、个体升华的根本动力。那是一种充满活力、充满创造性的‘健康的困惑’！”

莱娜迅速将艾伦的情感频谱分析结果导入模型。“数据显示，这些健康意识碎片的核心频率，与病变后的虚无意志，在能量签名上存在显着差异。健康频率更加……开放，更具包容性，充满了‘可能性’的张力。而病变频率……封闭，排他，指向唯一的、否定的终极。”

多面体-7的模型开始呈现出清晰的时间演变脉络：“模型初步显示，病变并非一蹴而就。存在一个漫长的‘僵化’阶段。当‘追寻’从开放性的探索，逐渐固化为对某个‘终极答案’的执着渴求时，法则本身开始出现‘内卷’。”

“内卷？” 艾薇娅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是的。” 多面体-7解释道，“就像生物细胞癌变。当疑问宇宙的文明，越来越执着于找到一个能解释一切、一劳永逸的‘终极真理’或‘第一因’，并将所有资源、所有思维都投入到这个单一目标时，它们的‘追寻’法则就开始偏离健康的轨道。多样性丧失，包容性降低，对‘不确定性’的容忍度降至冰点。任何无法导向这个‘终极答案’的探索，都被视为无用甚至有害的。”

溯源者-终焉打捞起一块新的“记忆琥珀”，其中封存着一个文明在僵化晚期举行的盛大仪式——它们试图用一个无比复杂的数学公式，去定义和囊括整个宇宙的所有意义。仪式失败了，公式在完成的瞬间就因为内在的逻辑黑洞而崩塌，那个文明的核心精英在巨大的失落和认知冲击下，集体陷入了思维停滞。

“看这里，” 莱娜将这块记忆琥珀的数据高亮显示，“当对‘终极答案’的渴望压倒了一切，而现实又永远无法满足这种渴望时，巨大的心理落差和存在性焦虑开始积累。‘追寻’这个行为本身，从带来满足感和意义感，逐渐变成了带来挫败感和虚无感的源泉。”

艾伦补充道，语气沉重：“就像一个人，如果毕生追求一个永远无法触及的完美幻影，那么最终，他很可能不是憎恨那个幻影，而是憎恨‘追求’这个行为本身，憎恨产生这种追求的自身……以及整个存在。”

模型清晰地显示，随着“僵化”程度的加深，疑问宇宙的整体意识背景中，挫败、焦虑、自我怀疑的“情感熵”急剧增加。而“追寻”法则在这种负面情绪的长期浸泡下，开始发生质变。

“临界点……” 莱娜屏住呼吸，看着模型上一个突然出现的、急剧转向的拐点。

数据显示，在某个时刻，积累了庞大负面能量的“追寻”法则，在又一次集体性的、对“终极答案”求而不得的巨大失落中，发生了可怕的“跃迁”。

它不再追寻“答案”了。

它开始追寻……“无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