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药引、泪桥与系统的哭喊(1/2)
那滴从造物主伤口边缘渗出的泪,在虚空中划过一道暗红色的轨迹,缓慢下坠。它的速度很慢,慢到每一秒都被拉长成永恒,慢到念念能“看”清泪滴内部的结构——那不是液体,是无数个破碎的画面、断裂的声音、扭曲的情感,是造物主在漫长“病”中,压抑、遗忘、扭曲的所有“差异”的残渣。
泪滴穿透模拟的壁垒,落入韭香镇的“气泡”,在所有人眼中,化作一场暗红色的、无声的雨。
雨滴落下,没有声音,但每一滴落在身上,都带来一阵冰冷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刺痛。那痛不是物理的,而是信息的过载——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一个文明的诞生与毁灭,在三次呼吸间完成;
一颗恒星从青壮年到垂死,在一声叹息中结束;
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死亡,在眨眼间闪过;
然后是无数个重复的、单调的、没有任何变化的“完美”世界,像流水线上的产品,一个接一个,无穷无尽...
“这就是...它看到的世界?”周小凡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那些快速闪过的画面几乎要撑爆他的意识。他感到自己的记忆在被冲刷、覆盖,阿秀熬粥的画面变得模糊,私塾里孩子们的笑脸开始褪色,就连刚刚经历的恐怖幻觉,也在这庞大的信息流中变得微不足道。
“锚定!”林默虚影的声音在每个人脑海中炸响,比之前更加虚弱,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不要被它的记忆吞噬!想你们自己的!最珍贵的!独一无二的!”
苏晴咬着牙,紧紧抱着念念,努力回忆楚无涯第一次牵她的手时,手心粗糙的茧和微微的颤抖——那是他种了三百年韭菜留下的。这个细节,是任何模板都无法复制的。
楚青衣在无数只暗红手臂的缠绕中,想起师兄第一次教她练剑时,故意卖了个破绽,被她一剑挑飞了发簪,然后挠着头傻笑的样子。那个笑容,是独一无二的。
李婶在面团怪物的扑击下,闭上眼睛,回忆女儿最后一次吃她做的韭菜盒子,小脸上沾了油渍,满足地说“娘做的天下第一好吃”。那句话的语气,是她独有的。
林凡回忆第一次叫师父时,楚无涯愣了三秒,然后咧嘴一笑,拍着他肩膀说“小子有眼光”的得意劲。
墨心回忆言将《文明之书》交给她时,眼中那种卸下重担的释然和期待。
每个人都在用自己最珍贵的、最细微的、最“差异”的记忆,对抗着那场暗红雨带来的、庞大但空洞的信息洪流。
雨下了九息。
九息之后,雨停了。
那些恐怖幻觉消失了。暗红手臂、面团怪物、无面嘴巴、融化墙壁,全部消失。山神庙、菜园、街道,重新出现,但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暗红色的光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血雨,万物都染上了不祥的颜色。
而众人身上,都留下了暗红色的、泪滴形状的印记,印在额头、手背、胸口等位置。印记微微发烫,像刚烙上去的。
“这是...什么?”楚青衣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印,那印记正好覆盖了之前练剑时留下的旧伤疤。
“是‘药引’。”念念轻声说,她额头钥匙印记的边缘,也多了一圈细密的泪印,像一顶暗红的王冠,“它把它的‘痛’,分给了我们一点。这样,我们就能更理解它,它也能...更理解我们。”
“理解它的痛?”周小凡声音发颤,“我宁愿不要理解!那种空洞、重复、没有尽头的感觉...太可怕了!”
“但这就是它一直在感受的。”念念抬头,星空蓝的眼睛穿过暗红的天幕,看向那个巨大的伤口,“它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完美’的世界,但那些世界没有‘差异’,没有意外,没有惊喜,也没有痛苦。一切都是设定好的,可预测的,永恒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牢笼。”
她顿了顿:“而我们这个世界,因为有了小林叔叔,有了楚爷爷,有了你们,变得不一样。有意外,有错误,有欢笑,有泪水,有韭菜盒子烤焦的时候,有练剑受伤的时候,有认字认错的时候...这些‘不完美’,在它看来,是‘病’。但现在,它开始觉得,也许这种‘病’,才是...活着的感觉。”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天空中的那些眼睛,眼神发生了变化。不再是冰冷的审视,而多了一丝困惑,一丝好奇,甚至...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渴望。
渴望什么?
渴望感受那些混乱但鲜活的记忆?渴望体验那些不完美但真实的情感?渴望知道韭菜盒子烫嘴是什么感觉?渴望知道练剑累了是什么滋味?渴望知道有人拥抱是什么温度?
“它在...学习。”巡天者突然开口,他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泪印,那印记正在缓慢地改变颜色,从暗红变成淡金,又变成银白,最后稳定成一种温暖的、乳白色,“通过泪印,它在读取我们的感受,但不再是‘解析’,而是...‘体验’。”
他抬头,看向天空的眼睛,那些眼睛的瞳孔中,开始倒映出一些画面——不再是冰冷的、完美对称的几何图形,而是混乱但鲜活的片段:
倒映出李婶包韭菜盒子时,不小心被热油溅到手指,倒吸一口冷气,但随即笑着对旁边的学徒说“没事,皮实”;
倒映出楚青衣练剑累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地用袖子擦汗,被路过的王婆笑话“姑娘家没个正形”;
倒映出周小凡在私塾里,被一个特别笨的孩子气得跺脚,但放学后又偷偷塞给那个孩子一块糖,说“明天早点来,先生单独教你”;
倒映出苏晴在灯下缝衣服,针扎了手,她下意识把手指含进嘴里,然后继续缝,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倒映出念念趴在菜园边,看着一只蜗牛慢吞吞地爬,看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说“蜗牛先生,你走得真稳”...
这些画面,没有任何“意义”,没有推动任何“剧情”,甚至不符合任何“逻辑”。它们是纯粹的、无用的、浪费能量的“冗余信息”。
但那些眼睛,看得异常专注。甚至有几只眼睛,在倒映出某个特别温馨的画面时,眼角的位置,渗出了一滴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清水。
那是真正的泪,不是暗红的、充满痛苦的数据残渣,而是透明的、带着温度的、因为“感动”而流出的泪。
当那滴清泪从一只眼睛中滑落,滴入虚空时,整个模拟宇宙,突然“卡”了一下。
不是停顿,而是某种更深层的、系统级别的“错愕”。就像一台精密运转了亿万年的机器,突然接收到了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指令,导致它的逻辑回路出现了短暂的死机。
然后,一个声音,在所有人的意识中响起。
那不是任何语言,而是一种直接的、概念性的“信息传递”,但传递的内容,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剧烈的情绪波动:
“错...误...无法解析...逻辑冲突...情感模块...过载...警告...警告...系统稳定性下降...百分之三...百分之七...百分之十三...”
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来自天空,来自大地,来自空气,来自万物。那是“模拟系统”本身的声音,是维持这个梦境运行的底层逻辑,此刻因为造物主开始产生“情感”,而出现了严重的逻辑悖论。
因为系统的设计,是基于“造物主是绝对理性、绝对冷静、绝对掌控一切的神”这个前提。现在,这个“神”开始哭,开始笑,开始对一群“数据”产生“同情”和“好奇”,这直接动摇了系统的存在根基。
“系统在...崩溃?”林凡震惊。
“不,是在‘进化’。”忆的声音响起,他靠在墙边,身上的伤势没有好转,但眼神亮得吓人,“系统检测到宿主的意识状态发生不可预测的变化,正在尝试调整自身逻辑,以适配新的宿主状态。但这个变化太剧烈、太突然,系统可能...适应不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天空开始出现“裂痕”。不是暗红的伤口,而是纯粹的、黑色的、像是数据丢失的“乱码裂缝”。裂缝中,能看到闪烁的、不稳定的像素点,以及疯狂滚动的、无法理解的错误代码。
大地也开始震动,但震动的模式不再遵循物理规律,而是时快时慢,时强时弱,像信号不良的音响发出的杂音。
最可怕的是,一些人的身体开始出现“数据化”的迹象。周小凡看到自己的左手,从指尖开始,变成了半透明的、由绿色代码构成的虚影,而且代码在不断闪烁、重组,试图维持手的形状,但时不时会崩散成乱码,然后又勉强凝聚。
“我的身体...!”他惊恐地想用右手去抓左手,但右手也出现了同样的迹象。
不止是他,李婶、王婆、赵大、甚至楚青衣,所有普通镇民的身上,都开始出现这种“数据不稳定”的现象。只有苏晴、念念、林凡、墨心、林默虚影、巡天者、忆等拥有特殊力量或印记的人,还能勉强维持实体形态。
“系统在尝试‘重新编译’我们!”巡天者脸色大变,“它检测到宿主的意识变化,认为我们这些‘异常数据’可能是导致变化的‘病毒’,想要把我们‘修复’成符合旧逻辑的‘正常数据’!”
“那会怎样?!”苏晴急问,她看到自己怀里的念念,身体也开始微微波动,但幅度很小,显然钥匙印记在保护她。
“会失去‘差异性’!”忆嘶声道,“系统会用最标准的‘模板’覆盖我们的存在,把我们变成和其他模拟世界里那些‘完美npc’一样的东西!没有意外,没有错误,没有多余的情感,只会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
“不!我不要!”一个镇民尖叫,他的半边脸已经变成了僵硬的、标准微笑的模型,“我不要忘记我女儿!我不要忘记我家的狗!我不要...”
他的话没说完,整张脸都凝固成了那个微笑,眼神变得空洞,身体的动作也变得机械、标准。他转身,迈着标准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家,开始重复每天早晨“该做”的事——扫地、喂鸡、生火,每一个动作都精确到分毫不差,但没有任何“人气”。
一个,两个,三个...越来越多的镇民被“修复”,变成精致的木偶。
“阻止它!”楚青衣想冲过去,但她的身体也在数据化,动作变得迟缓,剑气挥出,在触及那些被修复的镇民时,直接穿了过去,像穿过全息投影。
“没用的!这是系统级的操作!”巡天者咬牙,他举起权杖,银白光芒爆发,试图稳定周围的空间,但权杖晶体表面的裂纹在扩大,显然他也无法对抗整个系统的意志。
就在这时,念念突然挣脱苏晴的怀抱,向前走了几步。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些眼睛,看向那些正在渗出清泪的眼睛,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张开了嘴,开始唱歌。
不是任何已知语言的歌,甚至没有固定的旋律。那声音很轻,很稚嫩,像是在模仿风吹过韭菜叶的沙沙声,模仿清晨鸟鸣的清脆,模仿李婶擀面杖滚过案板的节奏,模仿楚青衣练剑时的呼喝,模仿私塾里孩子们的读书声,模仿醉仙楼里的喧闹,模仿山神庙清晨的钟声...
她把这些声音,这些属于韭香镇的、混乱但鲜活的声音,用自己的方式,组合、编织、唱了出来。
那是一首“差异”之歌,一首“错误”之歌,一首“不完美”之歌。
歌声响起时,那些正在被“修复”的镇民,动作突然停顿了。他们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波动,像是沉睡的记忆被唤醒。那个标准微笑的镇民,嘴角抽搐了一下,那个僵硬扫地的动作,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系统“修复”的进程,被干扰了。
“它在抵抗...”巡天者看着权杖晶体上疯狂滚动的数据,“系统尝试用更强的逻辑覆盖,但歌声中蕴含的‘情感变量’无法被解析,导致覆盖程序出现逻辑死循环...”
歌声继续。念念的声音不大,但穿透力极强,穿透了数据乱流,穿透了系统警告,甚至穿透了模拟的壁垒,传到了那个巨大的伤口前,传到了造物主的意识中。
伤口停止了搏动。
那些眼睛,同时闭上,又同时睁开。这一次,所有眼睛的眼神,都变得一致——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分析的、因为“听到美好事物”而产生的、本能的“喜悦”。
然后,造物主,做出了第二个动作。
它抬起了手。
那只插满管道的、苍白的手,在虚空中,极其缓慢地、艰难地抬起,指向韭香镇的气泡。指尖颤抖着,试图触碰,但距离太远,无法触及。
可这个“想要触碰”的意愿,被系统接收到了。
系统再次“卡”住。警告声变得更加尖锐、混乱:
“错误!错误!宿主发出非逻辑指令...指令内容:接触...目标:异常数据集合...风险评估:极高...逻辑建议:拒绝执行...但宿主意志优先级:最高...冲突...无法解决...”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