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汉廷擢将 吴地暗流(2/2)

另一匠人也激动道:“只是……这锻造之法、固定之技,还需反复试验。尤其是马蹄铁,钉于活马之蹄,需掌握分寸,既不能伤及马蹄血肉,又要固定牢固……”

“无妨。”诸葛瞻摆摆手,“我会安排兵部选派熟悉马性的厩官与兽医,以及调拨一批淘汰的战马,供诸位试验。材料、人手,一应所需,皆由大司马府支应。尔等可大胆尝试,无需顾虑失败。唯有实践,方能臻于完善。”

他目光扫过众人,沉声道:“此事关乎国运,列为最高机密。参与匠人、兵士,皆需严守口风,不得外泄。成功之日,本司马不吝封侯之赏!”

“谨遵大司马令!”众匠人轰然应诺,个个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创造与突破的火焰。他们知道,自己正在参与的,可能是一场足以改变战争模式的变革。

看着匠人们小心翼翼捧着图纸退下,诸葛瞻负手立于窗前,望向西北方向。霍弋已在西线撑起了大局,马恒、赵柒的骑兵若能借此利器脱胎换骨……两年之后,当停战协议到期,大汉的兵锋,必将更加锐利。

几乎在同一时间,千里之外的荆州,江陵城。

作为蜀汉东线的战略支点,如今的江陵城比之孙吴统治时期,气象已然不同。城墙经过了加固和加高,城头汉旗飘扬,垛口后哨兵警惕地巡视着长江江面及北岸。

城内市井繁华,因免去了过去东吴苛重的赋税与徭役,百姓生活明显安定,对汉室的认同感与日俱增。

左车骑将军都督荆州诸军事罗宪的府邸,与右车骑将军陆抗的府邸相距不远,皆位于城西官署区。夜色深沉,罗宪府邸的书房内,却仍亮着灯。

罗宪与陆抗对坐于案前,中间摆放着一封刚刚由心腹家将冒死送来的密信。信纸是江东常见的纸张,字迹却非寻常笔墨,带着一种刻意掩饰的潦草,但笔锋间的筋骨,仍能看出书写者并非寻常人物。

陆抗拿着那封信,已经反复看了三遍。他的手指微微有些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灯光映照着他清隽而略显沧桑的面容,那双曾让敌人望而生畏的锐利眼眸,此刻充满了震惊、追忆、痛楚,以及一丝……难以捕捉的希冀。

“是……是季英(陆英字,史料缺失杜撰而来)的笔迹。”陆抗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他是我叔父子璋(陆瑁字)公之子,我的堂弟。自幼一起读书习武……我不会认错。”

罗宪神色凝重,目光依旧睿智沉静。他缓缓道:“信中内容,惊世骇俗。陆将军,你如何看?”

陆抗将信轻轻放在案上,仿佛那信有千钧之重。信中,陆英以族弟身份,痛陈孙皓即位以来的种种暴政——苛税猛于虎,滥刑如草芥,大兴宫室劳民伤财,猜忌功臣滥杀无辜。尤其提到了丁奉晚年的郁郁而终,以及刚刚发生的,孙皓将合肥惨败归咎于诸葛靓、张悌,险些斩杀,最终革职下狱的骇人之举。

“朝中官员,皆以怨声载道,军中将士,亦多心怀不满。”陆英在信中写道,“……忆想当年堂兄归汉,外界皆言兄背吴投敌,然我四家核心之人谁不知晓,皆是因那孙皓小儿无端猜忌,屡番诋毁中伤寒尽忠臣之心,方迫得兄长不得不为自身志向而另寻出路!”

信的最后,陆英笔锋一转,道出了真正的意图:“如今,我江东顾、陆、朱、张四家,实不愿再为孙皓之暴政而尽心竭力,更不忍见江东百姓再受其荼毒。欲为江东六郡,寻一明主,觅一条生路。听闻蜀主仁厚,对兄长不薄,兄长与罗宪并列为左右车骑将军,共督荆州军事,手握重权,此等信任,在孙皓朝中几不敢想。故,我等四家推我冒死询问兄长,若我江东四家愿效仿昔日糜竺(指迎奉刘备),蜀主……将是何看法?可能容我江东一片安身立命之所?”

室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罗宪率先打破沉寂,他捋着胡须,沉声道:“伯言公在世时,便常忧吴主(指孙权晚年)之政,惜天不假年。如今孙皓更甚其祖,暴虐无道,人心丧尽。顾、陆、朱、张乃江东根基,彼等若离心,孙皓便是无根之木,无水之舟。”

他看向陆抗:“此信,是试探,亦是投石问路。陆将军,于公于私,此事都关系重大。”

陆抗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平素的清明与冷静,但深处那丝波澜却难以平息。他深吸一口气,道:“罗将军,孙皓之败,非战之罪,实乃人君之失德。合肥之败,不过是将这脓疮捅破罢了。诸葛靓、张悌乃竟落得如此下场,恐此刻江东,已是人人自危。”

他拿起那封信,指尖摩挲着信纸的边缘:“四家联手……这是江东士族对孙氏彻底失望的信号。他们寻求的,并非简单的依附,而是一种……保全家族、延续士脉,乃至在未来的新朝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保障。”

“然则,此事非同小可。”陆抗话锋一转,眉头微蹙,“其一,四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态度亦有差别,孙皓虽失德,仍有一些死忠将领与宗室。其二,此举形同谋逆,一旦消息泄露,四家顷刻间便有灭顶之灾。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他看向罗宪,“陛下与大司马,会如何看待此事?是视其为吞并江东的天赐良机,还是顾虑其复杂性,不愿在此时与晋朝全面开战的前提下,再启东南战端?接纳江东士族,又该如何安置?这绝非一纸书信所能定夺。”

罗宪点头表示赞同:“陆将军思虑周全。如今我大汉方经北伐,虽拓地却亦受损,尤其是大将军新丧,国力需要休养。与晋之两年停战期,至关重要。此时若在江东掀起巨大波澜,是否会引得司马炎不顾一切,撕毁协议,甚至与孙皓残余势力联手,皆未可知。但……”他话锋一转,眼中闪过精光,“此亦确是千载难逢之机。若能兵不血刃,或仅以极小代价,便得江东民心、士族归附,则我大汉不仅尽得长江天险,更可对晋形成东南北三面夹击之势,天下格局,将彻底逆转!”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机遇。

“此信,必须立刻密报成都。”罗宪断然道,“需将你我之分析,一并呈送陛下与大司马。如何决断,非我等边将所能擅专。”

陆抗沉吟片刻,道:“罗将军所言极是。在接到朝廷明确旨意前,我需先给季英回一封密信。”

“哦?陆将军打算如何回复?”

陆抗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东方那片漆黑的、属于故国的夜空,缓缓道:“我不能给予任何承诺,但我可以告诉他们,陛下仁厚,大司马睿智,绝非孙皓可比。我会将他们的意愿,如实、并尽可能积极地转达成都。同时,告诫他们,务必谨慎,隐匿形迹,积蓄力量,等待时机,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招致灭门之祸。”

他转过身,灯光在他脸上投下坚毅的轮廓:“或许,我该在信中……附上一份我对江东先前的军力布防、以及我了解的各郡守将态度以及四家潜在实力的详细分析,以供陛下与大司马参详。”

罗宪抚掌:“如此甚好!陆将军深明大义,处事周详。此事若成,将军便是为江东百姓免去兵燹之灾、为大一统立下不世之功的第一人!”

陆抗微微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复杂交织的笑意:“功过与否,抗已不敢奢求。只愿……故土百姓,能得安宁;江东俊杰,能遇明主。”

夜色更深,江陵城在长江的怀抱中静静安睡。但这封来自江东的密信,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悄然向着成都,向着那决定天下命运的核心圈层,扩散开去。一场关乎江东归属、乃至未来天下格局的暗流,已在这秋夜中,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