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釜底抽薪(2/2)
樊建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化为一声悠长而无奈的长叹。他明白,诸葛瞻这是被逼到了绝境,退无可退,不得不亮出隐藏的锋芒与爪牙,以近乎霸道的方式破局。
尚书台这座帝国中枢机器,在诸葛瞻的强力驱动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加盖着尚书台大印和行都护卫将军银印的“平粜紧急律令”被快马送至各城门、市口,由兵士高声宣读,张贴于醒目处;全副武装的兵士和差役如虎狼般扑向各大粮仓货栈;将作监大监也鼓起勇气,带着手令直闯内府局…
整个成都官场为之剧烈震动!
平粜令一出,市井哗然,人心惶惶。起初,确有粮商自恃背后有宫中撑腰,企图硬抗,或暗中串联,企图逼迫官府收回成命。但当冰冷的铁链真的锁上仓库大门,当兵士明晃晃的刀枪真的对准试图行贿或阻挠的管事,当第一个跳得最凶、背景颇深的粮商被当场拿下,沉重的木枷锁颈,如同牲口般被拖拽游街时,所有的侥幸心理瞬间崩溃了。
而在那巨额“赏格”的刺激下,告密者几乎踏破了度支司的门槛。一车车、一袋袋被精心隐藏囤积的粮食,从暗无天日的地窖、从伪装巧妙的夹墙里被翻检出来,充入官仓,又迅速运往各粥厂和平粜点。那疯狂飙升的粮价,如同被利针戳破的气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回落。
宫中那边,内府局的官员起初还趾高气昂,抬出黄皓的名头企图压人。但将作监大监此次异常强硬,直接亮出“贻误军机”的杀手锏。对方听到这四个字,又见对方手持盖着行都护卫将军印的信物,终究不敢真的承担这天大的干系,与军方彻底撕破脸皮,只得悻悻然让步。
二十名被扣的匠役终于得以脱身,回到农械监。很快,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滋滋啦啦的锯木声便比以前更为热烈地响了起来,仿佛在宣泄着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诸葛瞻这一连串雷厉风行、甚至堪称酷烈的组合拳,如同釜底抽薪,以绝对的力量瞬间击碎了黄皓精心布置的封锁线,狠狠挫伤了其气焰,也极大地震慑了那些摇摆观望的官僚。黄皓显然低估了这位年轻卫将军被激怒后所爆发出的决断力和所能调动的暴力资源的威力。
然而,就在诸葛瞻刚刚以铁腕手段勉强稳住城内岌岌可危的局势,准备趁势进一步推行核查仓廪、试探盐铁专营的计划时,一封来自边关的、染着烽火气息的紧急军报,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案头。
报信的是驻守江油关的副将李球。
李球,建宁太守李恢之侄。历史上随诸葛瞻抵抗邓艾,临阵受命,战死于绵竹。
李球在信中焦急地报告:近日来,阴平小道以北,魏军斥候活动异常频繁,其深入程度和侦查力度远超往常。甚至发现有小股精锐魏军,试图借助器械翻越摩天岭无人看守的险隘,虽被巡哨士卒发现后击退,但其意图极为可疑,绝非寻常骚扰。关隘守军兵力单薄,防线过长,他深感忧虑,恳请朝廷务必高度重视阴平防务,火速增派援军及物资。
这封来自最前沿、充斥着硝烟和焦虑的军报,与姜维密信中那行“艾近来频调兵将于沓中以西,动向诡谲”的警告,形成了可怕而严密的呼应!
诸葛瞻握着这封沉甸甸的军报,冰凉的信纸仿佛带着阴平山间的寒意,渗透他的掌心。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再次泛白。
邓艾的手脚,已经探得如此之深、如此之急切了吗?这仅仅是例行的军事侦察,还是…一场石破天惊的奇袭,真的已经在紧锣密鼓的筹备之中?姜维的警告,李球的急报,像两条不断收紧的绞索,让他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
内忧未平,外患的刀锋,却已带着冰冷的杀气,抵近了咽喉!
“程虔!”诸葛瞻猛地抬头,声音因巨大的压力而显得异常沉凝,“立刻持我名帖,请辅国大将军董厥、尚书令樊建过府议事,要快!另外,以我的名义,草拟一份给江油关副将李球的指令:阴平防务,即日起提升至最高警戒等级!授予其临机决断之权,可视情况,紧急征调关隘附近所有可用民夫、物资,不惜一切代价,加固关隘,深挖壕沟,广布鹿角蒺藜,多备滚木礌石!所需粮秣器械,列出清单,以六百里加急报来,我会尽最大努力,尽快为其筹措!届时我自会通信大将军。”
诸葛瞻的目光再次越过窗棂,投向西方那遥远而未知的层峦叠嶂。那里,是传说中鸟兽绝迹的阴平古道,是决定蜀汉国运的鬼门关。
风暴的前兆,已经如此清晰,如此迫近。他必须抢在风暴彻底降临、撕碎一切之前,尽可能多地、哪怕只是微不足道地,做好准备。
每一刻,都可能是最后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