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益州寒流(1/2)

议事堂内,灯火通明,却照不透三人眉宇间的浓重阴霾。

辅国大将军董厥看完江油副将李球那份字迹仓促、语气焦灼的军报,又拿起姜维那封正式回信,目光尤其在那行附加的小字上停留良久,花白的眉头紧紧锁死。他放下绢帛,手指重重敲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伯约此言…还有李球的急报…情况怕是比我们想的更糟!”董厥声音低沉,带着久经沙场的老将特有的凝重,“邓艾用兵,向来谋定后动。他如此频繁窥探阴平,绝不仅仅是骚扰!”

尚书令樊建捻着胡须,沉吟道:“大将军在正式回信中,对大规模增兵阴平持保留态度,亦是老成持重之言。粮草、兵力皆捉襟见肘,若阴平虚惊一场,却抽调了汉中、剑阁的守备,致使主力防线有失,那才是滔天大祸。但他这私下提醒…又分明是觉察到了极大的凶险。”

樊建看向诸葛瞻,“思远,你欲立刻增援江油,加强防务,心情可以理解。但兹事体大,是否…”

诸葛瞻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军报上“试图翻越摩天岭险隘”那几个字,那些关于历史上邓艾奇迹般穿越阴平、奇袭成都的记忆碎片灼烧着他的神经。

诸葛瞻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中的急迫:“董辅国,樊令君,我岂不知粮草兵力艰难?然姜将军密信警示在前,李球急报于后,阴平之危,已如箭在弦上!若因我等迟疑而致防线洞开,敌寇长驱直入,则成都危矣,大汉危矣!届时,纵有万千粮草,百万大军,又何济于事?当务之急,必须立刻增兵!”

董厥摇了摇头,语气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思远,你的担忧,老夫明白。但你想过没有,你这道手令一旦发出,调动的不仅是兵员器械,更是朝野上下的注意力,甚至会惊动北边的钟会、邓艾!若阴平果真是邓艾虚晃一枪,意在调动我军主力,他则趁虚猛攻汉中,这责任谁担?姜伯约将决策之权推回,未必没有借此考量之意。攘外必先安内,如今成都城内,黄皓未平,粮价刚稳,人心浮动,你这骤然大规模调兵西向,必引朝野猜疑,若有人趁机攻讦你穷兵黩武,意图叵测,你当如何自处?”

樊建接口道,语气更为委婉,却点出了更残酷的现实:“董将军所言极是。思远,你锐意进取,心系社稷,老夫钦佩。然军事非同儿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虽领行都护卫将军,督中外军事,然毕竟…毕竟未经大战,于军旅调度、战略虚实之道,或尚有欠缺。姜伯约久经战阵,深谙兵法虚实,他既未在明文中支持大举增兵,必有深意。我等当下重心,仍在稳固内部,筹措粮草,整备军械。待内部稳固,粮械稍足,再视前线情况,徐徐图之,方为上策。此时贸然行动,非但于战局无补,恐反生内乱。”

“安内?”诸葛瞻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可外患已迫在眉睫!难道要等邓艾的刀架到脖子上,才谈攘外吗?”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

董厥目光如炬,直视着他:“安内,不是坐以待毙!是要在你发出那道可能引发内乱的手令之前,先把成都这摊浑水弄清!把你推行新政的根基打牢!否则,你前方调兵,后方黄皓煽动粮商再次闹事,益州士族冷眼旁观甚至暗中使绊,你这仗,怎么打?靠谁打?”

“益州士族…”诸葛瞻喃喃道,这个词像一道冰流,瞬间浇熄了他部分的焦躁。他想起近日的一些迹象。

就在这时,值房门被轻轻叩响。程虔神色古怪地进来,低声禀报:“大人,刚才散骑常侍、光禄大夫谯周府上派人送来一份请柬,言说三日后谯大夫在家中设‘清谈小宴’,邀请朝中诸位同僚品茗论道,也…也特意提到了卫将军,若您得闲,敬请光临。”

诸葛瞻、董厥、樊建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谯周,这位蜀中儒学泰斗,在益州本土士林中拥有极高的声望。他历来对北伐持消极态度,主张休养生息,其着作《仇国论》更是清晰表达了益州士人疲于战乱、渴望安定的普遍心态。

诸葛亮在世时,尚能以其威望和人格魅力压制这种声音,但武侯仙逝后,以谯周为代表的益州本土势力对北伐的抵触情绪日益表面化。他们看不到北定中原、还于旧都的希望,只看到连年征战带来的赋税沉重、民生凋敝,内心深处,对维系这个看不到希望的汉室政权,早已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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