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认错(1/2)

雪停未化,宫道上的残白被曙色映得发蓝。

坤宁宫寝殿外,六盏风灯尚未熄,灯罩上凝着一层薄霜,像给光也戴了孝。

阿吾捧来一盏姜汤,跪在榻前,低声道:

“小主子,卯正了,老佛爷传话——让您换素服,不带从人,独自去慈宁宫‘认错’。”

雪玲昨夜被魏紫抱回,膝盖冻得乌青,此刻却自己滑下榻,小小一个人儿,站得笔直。

她只穿一件月白茧绸中衣,披发及腰,赤足踩在地龙烧得温热的金砖上,像一株才破冰的嫩苇。

“我自己走。”

她接过姜汤,一口饮尽,唇被辣得发红,却不再咳。

阿吾捧来衣裳——

素绢小衫、银灰缂丝半臂、白狐膝衣,皆无绣纹,连纽襻都是白的。

雪玲抬手制止:“穿这个。”

她指向枕边一件旧物:杏色粗布小棉袄,袖口磨得起毛,是去年她娘亲手缝的。

阿吾红了眼,不敢劝,只得替她换上。

布袄短小,露出一截细腕,雪玲却笑:“我娘说,粗布挨肉,最知道疼。”

她俯身,从枕下摸出那截并蒂梅枝——

十日过去,断面已枯,暗红冰珠早化,留下点点褐斑,像干涸的泪。

雪玲用帕子包好,揣进怀里,系紧,又拍拍,确认它贴着自己的心跳。

“走吧。”

殿外,雪色与天光之间,魏紫撑着一把青竹伞候着,伞面落满白,像顶了一小片未化的天。

她见雪玲出来,欲俯身抱,雪玲却后退半步,行了一个端正的蹲礼。

“魏嬷嬷,雪玲长大了,自己走。”

魏紫喉头滚动,终究只替她把鬓边碎发别到耳后,低声道:

“慈宁宫玉阶九级,每级叩一次头,叫一声‘皇太祖母’,记住了?”

“嗯。”

“老佛爷问什么,答什么,不许哭,也不许躲。”

“嗯。”

“还有——”

魏紫蹲下身,与她平视,指尖轻点她心口,“把‘错’字放在这里,别放在嘴上。”

雪玲点头,转身,赤足踏进雪里。

雪被夜寒冻出一层薄壳,踩上去“嚓嚓”裂,像无数细小的更鼓。

她走得不快,却一步不歪,小小背影在苍茫里愈缩愈小,却始终笔直。

慈宁宫朱门已开。

老佛爷摒退众人,独坐明间,手边一盏冻顶乌龙,茶香被炭火烘得发苦。

她未着凤袍,只穿一件玄青素缎对襟,鬓边别一枚小小白绒花——

那是昨夜雪里拾的,像给旧年留的一点孝。

阶下,雪玲跪。

第一叩,额头抵在雪上,发出极轻的“嗒”。

“皇太祖母,雪玲来认错。”

第二叩,雪壳碎裂,冰碴划破额角,一线血珠顺着鼻梁滑下,滴在布袄前襟,像给杏色添了一粒朱砂。

“皇太祖母,雪玲来认错。”

……

九叩毕,雪玲的额头已血肉模糊,雪却干净,只留九点淡红,像并蒂梅提前在玉阶上开了花。

她直起身,双膝陷进雪里,却不再动。

殿内,老佛爷垂目,指尖摩挲着楠木珠串,良久,方道:

“进来。”

雪玲起身,踉跄了一下,又稳住,跨过门槛。

殿门在她身后“吱呀”阖上,光被切成一条线,落在她脚背。

老佛爷未赐座,只抬眼打量——

小人儿额前碎发凝着血珠,布袄袖口磨得发白,怀间鼓鼓囊囊,揣着那截枯枝。

她站得笔直,像把才出鞘的小刀,刃口带着自己的血。

“错在哪?”

老佛爷声音不高,却震得檐角铜铃微颤。

雪玲抬眼,眸子清得映得出人影。

“折了皇祖母的花,是错;

让皇祖母夜里哭,是错;

让尹妃娘娘娘写血书,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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