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萧云梦(2/2)

却原来,它也被晓慧埋于此,像一段封喉的秘诏。

皇帝把碎玉合进掌心,拼成一整。

龙尾缺牙,凤头断喙,恰咬出一朵梨花的形状。

他抬眼望北,天幕沉沉,无星。

“原来她早把回执,”他轻声道,“写进了朕的脚底。”

同一刻,济南府。

大明湖上,夜航船稀。

乌篷船头,云梦披衣不眠。

湖面漂着碎月,像谁撕碎的诏书。

她赤足踢水,忽然“咦”了一声——

脚背触到一件硬物,俯身一摸,是半枚玉佩。

龙尾完整,却缺了凤头。

晓慧披衣出舱,手里提一盏风灯。

灯光落在玉上,母女二人同时怔住。

湖面水声轻响,像极远处有人叹息。

云梦把玉攥进掌心,抬眼望南:“娘,他收到了。”

晓慧没答,只把灯抬高,照向堤岸——

那株歪脖柳下,不知何时,已新掘一穴,拇指粗的梨树苗,静立雨迹未干的泥里。

根囊包着宫缎,缎上绣“梨云”二字,湿得发亮。

次日卯正,济南城门未启。

永明押一株老梨树,根系裹着昨夜湿泥,八百里加急,换马不换舟。

树顶罩以黄缎,远远看去,像一座移动的御座。

他怀里揣着两方小匣:

一装旧印,一装新旨——

皇帝亲笔,只九个字:

“朕来接,不必再等梨。”

紫禁城内,漏刻滴到第九十声。

皇帝立于乾清最高檐角,晨雾缭绕,袍角猎猎。

他手里捏着那枚拼合的玉佩,指尖摩挲断口,像摩挲一道旧伤。

雾中,他仿佛看见一条船,自北而南,又自南而北,

船头少女赤足,腕上柳痕已换成一枚凤头,

船尾妇人青衫,眼角细纹被春风抚平。

漏刻“嗒”地一声,第九十一滴。

皇帝低声,像对雾说,又像对十四年前的自己说:

“晓慧,云梦——

这一趟春巡,朕亲自去,

连本,带利,

带朕心里那棵……终于肯开花的梨树。”

雾散,日照新脊。

紫禁城的春天,从此多了一条新刻度:

——梨云破核,

燕归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