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萧云梦(1/2)
漏刻第十七声,像一枚银钉敲进春夜。
乾清宫的烛火被风压得低眉,却固执地不肯灭。
皇帝把案上小像折成四折,又展开,再折——
纸角磨出毛边,像被谁咬过一口。
“下一趟春巡,”他低声复诵,“连本带利。”
声音落在金砖上,碎成七八片,每一片都映出同一副轮廓:
大明湖,乌篷船,少女赤足踢水,腕上柳痕空荡。
御前秉笔太监捧着新拟的《南巡仪注》跪候。
皇帝却先问:“永明呢?”
“回皇上,艾公子酉初进宫,现押班在隆宗门外听赏。”
“赏?”皇帝自嘲一笑,“朕欠的债,他替朕还,还倒过来领赏。”
他抬手把仪注往旁一推,“传——朕今夜不批折子,带他去御梨苑。”
御梨苑在紫禁城外西北角,永乐旧地,本为养鹿,嘉靖改植梨树。
百年老梨,根蟠如龙,夜深风过,枝影在宫墙上爬成一群张牙舞爪的兽。
永明低头跟着御辇,青缎帽压到眉下,掩住七分忐忑。
皇帝停在一株半枯的老树前。
“知道它几岁?”
永明低声:“儿臣查过档案,万历二十三年移根,今岁整八十。”
皇帝“嗯”了一声,伸手抚干,指腹陷进一道劈裂的旧疤——
那是泰昌元年,他亲手砍的。
当日晓慧被遣,他提剑夜奔至此,一剑劈下,树未断,刃卷了口。
如今裂疤如新,早被岁月掏成空洞,像一段掏空的肋骨。
“刨吧。”皇帝忽然道。
随驾太监惊住:“皇上,夜黑土湿……”
“刨。”皇帝解了龙袍,挽袖,自己先夺过铁锹。
一锹下去,湿土翻出梨根,根须缠泥,像攥紧的指节。
永明不敢愣,跪地同掘。
月挂角楼,清辉如刃,照得君臣二人一锹一泥,谁也不敢先停。
三更鼓响,树根已裸。
皇帝把铁锹一扔,俯身探入泥窟,掏出一方鎏金小匣——
匣面“梨云”印,被潮气浸出铜绿。
匣角缺了一牙,像被梨核硌崩。
皇帝用指腹擦那缺口,低低笑了一声:
“原来……她当年埋的是这个。”
十四年前,晓慧离京前夜,曾求他:“若真舍得,便给我一枚梨核。”
他随手掷她五颗,御苑最甜。
却原来,她返身就把其中一枚,同这方旧印一起,埋回树底。
——梨核归根,旧印归土,她把他最后的念想,种进他再也踩不到的地方。
永明跪在一侧,屏息。
皇帝却将匣子递给他:“带去济南,连树一起。”
“儿臣……遵旨。”
“慢着。”皇帝忽然伸手,在根窠里再掏——
掏出一块碎玉,凤头断处,刻着“湖畔”。
正是他白天攥在手里的那半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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