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生(2/2)

到那时,额娘要么已经化成灰,要么……

亲手把这皇城烧给你做生辰礼。”

说完,她低头,在女儿眉心落下一吻,极轻,像雪落火炭,一触即化。

乌银合符扣进北上门铜兽舌底,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像一座山被撬开一条缝。

傅恒披着玄狐大氅,怀里横抱“阿梨”,身后跟着一辆青布小车,车辕上挂着一盏褪色的八角风灯。

皇后立在门洞阴影里,没有上前。

她不敢。

风灯晃了一下,光线扫过她的脸——苍白、锋利,像一柄出鞘却不敢挥的剑。

傅恒回头,目光穿过风雪,与她遥遥一碰,又迅速别开。

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一句无声的口型:

“放心。”

皇后点头,幅度极小,仿佛怕动作一大,就会把自己抖碎。

北门复阖,铜兽舌弹回,咬合,沉闷如山塌。

那一声“咔嗒”像砸在皇后心口,把最后一丝跳动也砸熄。

她转身,一步步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像无数细小的耳光。

坤宁宫台阶下,乌兰嬷嬷正跪着,用铜勺舀起昨夜没喝完的梨花白,一勺一勺浇在砖缝里。

酒液瞬间被冻成薄冰,像一面面小镜子,映出皇后踉跄的影子。

皇后停住,低头,看见其中一片“镜子”里,有个小小的女孩,梳双鬟,扑着蝴蝶,回头冲她喊:

“额娘,等等我!”

她弯腰,指尖刚触到冰面,那影像便碎了,碎成一地白屑。

皇后直起身,仰头,呼出一口白雾。

雾散尽,她轻声道:

“小燕子,走吧,别再回头。

额娘……也走了。”

次日,内务府呈上折子——

“和硕公主病逝,上震悼,辍朝三日,以公主礼葬于黄花山,陪葬品二百一十箱,皆照固伦例。”

帝后亲临奠,皇后素服,步送灵舆至午门。

风起,白幡猎猎,像一场迟到的春雪。

皇后立在城楼上,看着那具黑漆金棺一点点远去,面色平静,眸光深不见底。

无人知晓,棺里只放了一件绣梨花的寝衣,与一坛尚未启封的“梨花白”。

又过了三日,坤宁宫西梢间忽然走水。

火舌从窗棂蹿出,映得半边天发红,像夕阳提前坠落。

宫人奔走,水桶络绎,却独独不见皇后。

后来,火灭了,人们在焦黑的废墟里,找到一只变形的金蝉押发,蝉翼已熔成一滴金泪,黏在一块碎瓷上——

瓷片背面,用胭脂写着:

“阿梨,生辰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