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皇后的泪(1/2)
火后的第三日,雪霁。
紫禁城上空浮着一层青白的霜气,像一口倒扣的铜钟,把残灰、哭声、与未燃尽的檀香都罩在里面。
内务府急着收拾焦土,却发现西梢间地基下,竟有一间窄室——砖壁用糯米浆与铅水浇铸,火焚不透。
门被撬开时,里头唯余一物:
一只琉璃小盏,盏底盛着两滴已凝的透明体,微微泛着琥珀光。
盏壁用发丝粗细的针尖刻着一行小字——
“泪者,血之轻也;血者,泪之重也。二者皆藏火,火灭方见。”
宫人不知所以,只当奇货,层层上交,最后落到皇帝御前。
皇帝拈盏良久,忽命人传太医院判。
院判以银针挑之,置火上烤,两滴透明体竟缓缓化开,作淡红,隐隐飘出梨花与酒的味道。
皇帝不语,挥手退尽左右,独对铜镜,把盏中红水点在自己眼尾。
那一瞬,他忽然看见——
——看见二十年前,还是四阿哥的自己在御花园初遇魏梨云。
她偷折梨花,被他逮个正着。
她回身,把花往背后一藏,冲他笑,花瓣自指尖纷纷扬扬,像一场不合时节的雪。
那时她的眼睛亮得能照见未来,未来里,他以为会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画面倏然跳转,是册后大典。
她着十二龙九凤袆衣,肩舆穿过午门。
他站在城楼,俯望——
却看见凤袍之下,她的赤足死死抠住轿底板,趾骨泛白,像十枚钉进棺材的钉。
再后来,他看见自己亲手把“和硕公主”的册文递到她怀里。
她跪接,背脊弯成一张拉满的弓,却仰脸对他笑,笑意像刀背,钝而冷。
他忽然想起,自己从未见她哭过。
一次也无。
皇帝猛地从镜前抬头,铜镜里映出他眼尾那一点红,已干成痂,像一粒极小极小的朱砂痣。
他忽然明白了:
那两滴透明体,是她唯一一次允许自己流下的泪。
——在火起之前,她先焚尽了所有血与泪,把它们熬成两颗琥珀,留给世间做最后一状证词。
同一刻,黄花山皇陵。
新雪覆墓,二百一十箱陪葬品压得地宫沉沉。
深夜,守陵老兵忽然听见棺内有“笃——笃——”轻响,像指节叩木。
老兵胆寒,报上陵令。
陵令携人启棺——
黑漆金棺里,仅一件梨花寝衣、一坛梨花白。
坛塞已开,酒却涓滴未少,只是原本绣在寝衣前襟的那朵梨花,不知何时被抽了丝,只剩一圈若有若无的轮廓,像雪里消融的月。
而在梨花原位,躺着两粒极小极小的晶石,色如晨曦,触手即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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