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雪里春灯(2/2)
老佛爷忽然吩咐,眼睛却盯着绣绷,“哀家缺两个捧灯的。”
内侍刚要动手,萧云横臂挡在我与燕枝面前,掌心阳佩碎片寒光一闪:“太后若要杀人,请便;若要折翼,恕不奉陪。”
老佛爷闻言,竟低低笑出声,笑声牵动狐裘,狐头随之摇晃,像活过来一般。
“折翼?”
她重复一遍,猛地抬手——
“啪!”
绣绷被掀翻,火盆被扫落,佛手柑滚到地毯上,火苗舔上狐尾,瞬间窜起一人高的火舌。
她却不动,任火舌舔上白狐裘,狐毛卷曲发出焦臭,像十八年前翊坤宫那盆炭火里,我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哀家十六岁入宫,先帝赐我‘贞’字,却夜夜把我当娼妓;
二十三岁生皇子,未满百日,就被抱去贵妃宫里,叫我‘生母跪养母’;
三十岁,贵妃死了,皇帝立我为后,却把我囚在慈宁宫,说‘老弗爷不宜见光’。
——你们以为,最恨这双凤的,是男人?”
火光照着她扭曲的脸,泪与汗混着黑灰滚下,在狐裘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哀家偏不让你们死。
要死,也得先替我把龙椅上的钉子一根根拔干净!”
火越烧越大,车帘被舔穿,外头内侍却像聋了,一动不动。
萧云忽然拉着我后退一步,抬手把阳佩碎片往火里一抛——
“咔!”
碎片击中车顶铜灯,灯油泼下,火舌“轰”地倒卷,把老佛爷连同狐裘、绣绷、凤凰,一并吞进去。
她却笑声更大,笑声里夹着咳嗽,咳嗽里喷出点点火星,像一只老而不死的金凤凰,在火里抖开烧焦的尾羽。
“去吧!”
火海中,她最后的声音竟带着笑,「哀家送你们一份礼——
今夜子时,史馆东南角,第三块金砖下,有你们要的火种。
——烧得旺些,别让哀家失望!」
我们踹开车壁,滚进雪里。
火团在身后炸开,羊角灯“砰”一声碎成满天流萤,落在雪上,嗤嗤作响,像一场金红色的流星雨。
内侍们仍站着,脸被火光映得通红,却无人去救火,无人来追我们,仿佛只是一群被抽了线的木偶。
燕枝的猫先我们一步蹿出去,尾巴上沾了点火星,在雪地里滚了几滚,火星灭了,猫毛却卷成一朵朵黑花,像被火吻过的墨梅。
我们跑过三条街,火光始终在身后追,却追不上雪。
雪越下越大,把脚印、火痕、老佛爷的笑声,一并埋了。
终于,在皇城西北角的老杏树下,我们停住。
树身的“燕云”二字早被雪填平,只剩一道暗红的血痂,像被火烤过的铁,黑里透红。
萧云伸手,把血痂重新抠开,指甲里嵌进木屑,也嵌进雪。
“老佛爷没死。”
她喘着气,却笑,「她把自己当灯芯,点给我们看路。」
我摊开掌心,最后一瓣阳佩碎片在火里烤得发烫,如今落在雪上,竟凝出一层白雾,像小小的蒸汽云。
“子时,史馆。”
我低声重复,忽然觉得那六个字不是密令,是誓言——
烧吧,烧他个干净。
烧断了金锁,烧化了凤翎,烧出一座没有名字的城。
而我们,将在灰烬里,重新写下:
“燕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