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上药(1/2)

寝殿深处,铜镜半掩,烛影摇红。

皇后自屏后转出,已换雪色中衣,外披一件玄狐短褂,襟口扣得严丝合缝,像要把所有心绪也一并扣住。

她手里托一只鎏金药盘——白瓷盏、玉柄刀、海盐、槐蜜、一小瓶西域雪蟾油,并一捆寸宽素纱。

样样排得规整,冷光互映,似一列俯首待罪的兵。

小燕子伏在临时铺就的软榻上,榻面只垫一层白狐毡,血污却已透到毛尖,结成硬块。

她昏迷里仍蹙眉,额发被冷汗黏作碎缕,唇色淡得几乎与面皮不分。

令妃守在一侧,手里攥着那袭沾血的小斗篷,指节因用力而发青,却不敢哭出声,怕惊了这薄如冻纸的静。

皇后止步榻前,垂目良久。

雪蟾油在盏壁晃出一圈冷月,映她眼底,像一粒不肯坠的泪。

终于,她屈膝——

不是坐,也不是跪,而是一种半折的姿态,仿佛把“国母”二字生生折进膝骨里。

“都出去。”

声音极轻,却惊得太监、宫女潮水般退下。

令妃抬眼,与她四目一触,皇后低声补一句:“你也去。”

那声音哑得似被雪擦过,却带着不容商量的倦。

殿门再次阖死,一声“咔哒”,像锁住了两个女人的后半生。

皇后挽起袖口,露出一截皓腕,内侧却有一道旧疤——月牙形,是当年抱小燕子出痘,被惊惶的她咬下的。

疤在烛光里沉默,像一张久闭的嘴。

她先用温酒净手,酒气蒸腾,带着辛辣的梅香,漫过榻前血腥。

第二遍,换淡盐水,棉球一触伤口,小燕子在昏睡中痉挛,喉底滚出一声“嗯……”——短促,却像一柄小刀,在皇后耳膜上划了一下。

她指背青筋顿起,然而动作更轻,仿佛那背不是血肉,而是一页被雨水泡皱的御批,稍一用力就碎。

血痂与碎绸黏连,她不得不用玉刀一点点挑。

刀锋极薄,映出她自己的眼:幽黑、深极,像一口井,井口盖满雪。

每挑一下,她都屏息,仿佛连呼吸也会加重疼痛。

良久,一块指长的布片离肉而起,带出暗红血珠。

小燕子浑身一抖,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滴在皇后手腕,温度竟似滚烫。

那一瞬,皇后指尖微颤,刀尖“叮”地轻响,敲在白瓷盏沿,像更漏一声。

“疼么?”

她问,却明知无人应答。

于是自问自答似的,用左手握住小燕子的指,那只手曾在春日里扯着她衣袖,喊“皇额娘,看纸鸢!”——如今软冷如一条死去的雀。

皇后把那只手包进自己掌心,包得很紧,像要把自己余下的温度全灌过去。

她低头,唇几乎触到那团冷汗淋漓的鬓发,却终究停在一寸之上,只轻轻吹气——

一缕极轻极轻的风,掠过伤脊,像一句迟到的耳语。

挑完碎绸,她以槐蜜敷创口。

蜜色金黄,流过烂肉,凝成一层脆薄的膜,映得血肉更艳。

接着是雪蟾油——一小粒,如冻住的泪,在掌心化开,带着薄荷与血的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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