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歌唱祖国(2/2)

唱到“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时,他的声音稍稍扬起,那“亲爱的”三个字,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温柔。

苏婉清静静听着,手不自觉地按在胸口。她感觉自己的心跳,正和丈夫的歌声同频。

进入副歌。

“越过高山,越过平原——”

“跨过奔腾的黄河长江!”

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出鞘的剑,劈开晨雾。

那“跨过”二字,仿佛真的有一股力量,要跨越千山万水,跨越尸山血海。

苏婉清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

她说不清为什么哭。不是悲伤,是一种更复杂的东西——好像有什么沉睡在血脉深处的东西,被这歌声唤醒了。

那是她的祖母裹着小脚在庭院里蹒跚的影子,是她母亲在战乱中死死护住她的手臂,是她自己在七星岗小楼里点亮的每一盏灯,是楚云的血,是阿伊莎的梦,是王大柱的“值”,是细妹的“要做自己”……

所有这一切,都被这歌声串了起来,拧成一股绳,一股能从绝望深处拽出希望、能从废墟之上重建家园的绳。

“宽广美丽的土地——”

“是我们亲爱的家乡!”

贾玉振的声音在这里有一个短暂的停顿,气息微微发颤。

他望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雾霭,看见了这片土地千疮百孔却依然挺立的模样。

然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抗战的英雄站起来了!”

“我们团结友爱坚强如钢——!”

最后那个“钢”字,他拉得很长,声音在书房里回荡,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苏婉清捂住嘴,眼泪汹涌。

她听见了——那歌声里,真的有血的味道,滚烫的、咸涩的;

但也有光的温度,明亮的、灼热的。

血与光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曲战歌的底色。

贾玉振唱完了。

书房里一片寂静。

只有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苏婉清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苏婉清擦干眼泪,抬起头,看着丈夫。晨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轮廓,那张脸上有疲惫,有悲悯,更有一种不容动摇的坚定。

“玉振,”她轻声说,“这歌……会响彻中国的。”

贾玉振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光:“但愿。”

这时,书房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两人转头。

房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缝,冯四爷站在门外,背对着他们,面朝院子。

他的背影挺得像杆枪,肩膀却微微耸动着。

贾玉振走过去,推开门。

冯四爷转过身。

这个刀疤脸、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汉子,此刻眼眶通红,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泪痕。

他看见贾玉振,没有掩饰,只是用力眨了眨眼,把最后一点湿意逼回去。

“四爷。”贾玉振唤他。

冯四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抬手,重重拍了拍贾玉振的肩膀。

力道很大,拍得贾玉振晃了一下。

“贾先生,”冯四爷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这歌……叫什么?”

“《歌唱祖国》。”

“《歌唱祖国》……”冯四爷重复一遍,点点头,“好。太好了。”

他深吸一口气,脸色恢复平日的冷峻,但眼神里的火光却藏不住:

“这歌,不能只留在小楼里。”

贾玉振一怔。

冯四爷继续说,语速很快,条理清晰:

“我会安排‘听风者’所有弟兄,三天之内,把歌词抄写一千份。

通过我们的网络,送往前线——不经过军方,直接送到战壕里,送到士兵手上。

送到后方——工厂、学校、码头、茶馆,只要有人聚集的地方,就传。”

他顿了顿,补充道:“电台那边,我让林曼记者去疏通。争取最快速度录播。唱片公司,胡先生去联系。还有——”

他看向贾玉振:“你得再唱一遍。就现在,我去叫何三姐、张老板,还有夜校的几个学生代表过来。让他们听,让他们学,让他们变成第一批传唱的人。”

贾玉振看着冯四爷。

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只负责安保的江湖汉子,此刻眼里的光芒,竟让他想起战场上的指挥官。

“四爷,”贾玉振缓缓道,“传这歌,可能会有危险。那些人不喜欢听这个。”

冯四爷笑了,那笑容里有种刀锋般的冷意:

“危险?楚天死了,楚云的娘也死了。楚云的血还没干透呢。

贾先生,你这歌里唱‘谁敢侵犯我们就叫他灭亡’——这话,不只是对鬼子说的吧?”

他转身,望向院外渐渐苏醒的重庆:

“有些仗,在战场上打。

有些仗,在歌里打。你这歌,就是弹药。

咱们的‘听风者’,就是送弹药的运输队。”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了。

脚步声在清晨的院子里回响,坚定,有力。

贾玉振站在门口,看着冯四爷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

晨光越来越亮,雾气正在散去。

远处长江上,早班的渡轮拉响汽笛,悠长而苍劲。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一首歌,即将像惊雷一样,炸响在这片饱受苦难却永不屈服的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