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噩耗与嘲讽(2/2)

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子,用英语对记者说:“看到了吗?这就是亚洲人的韧性——在真正的打击面前,不堪一击。”

他又转向贾玉振,这次连伪装都懒得装了,“贾先生,您的话很感人。但现实是,你们的军队在溃败,你们的人民在哭泣,你们的国家正在被一寸一寸碾碎。

在这种情况下,谈论一百年后的‘工业强国’,不觉得太奢侈了吗?”

他顿了顿,补上最后一句:“我建议您,还是多想想眼下吧。比如,怎么安抚这些哭泣的妇女,怎么处理这批即将变成废铁的机器,以及……怎么为这个国家,寻找一条不那么痛苦的出路。”

说完,他转身,带着记者和官员,扬长而去。

院门关上。

院子里只剩下哭声、叹息声,和一片死灰般的沉寂。

夕阳完全沉下去了,天色暗下来。

何三姐摸索着去点油灯,手抖得几次划不着火柴。

贾玉振站在院子中央,一动不动。

苏婉清走到他身边,想说什么,却见他抬起手,示意她别说话。

他走到那台缝纫机前,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扳手。

然后用袖子擦了擦机身上的灰,很仔细,一寸一寸地擦。

擦完了,他直起身,对院子里所有人说:“今晚,工坊加班。何三姐,你带女工继续学缝纫机,学不会不准睡。

张先生,清点工作继续,天亮前我要看到完整的清单。胡风兄,你跟我上楼。”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钉子一样钉进每个人的耳朵。

“可是先生……”一个年轻工人哽咽道,“华北都那样了……我们学这些还有什么用……”

贾玉振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说:“华北死了人,所以我们更要活着。华北丢了地,所以我们更要一寸一寸地建。

今天他们扫荡我们的根据地,明天我们就要在他们的工厂里,造出比他们更好的机器。这不是空想,这是算术——用血算出来的算术。”

他转身上楼,脚步很稳。

阁楼里,油灯点起。胡风坐在对面,脸色依旧难看:“玉振,现在外面谣言四起,说抗战必败,说应该学汪精卫,跟日本人和谈。连一些进步报刊都在动摇。我们……”

贾玉振走到书架前,从最底层抽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文件夹。

他打开,里面是一沓手稿。最上面一页,标题是:《黄粱梦之〈恒河梦魇〉》(初稿)。

“胡风兄,”贾玉振把手稿递过去,“明天,《希望周刊》加印。不,不是加印,是特刊。免费发,发到每一个茶馆,每一个码头,每一个学校。

钱不够,从基金里支。人不够,去找学生,找工人,找所有愿意干的人。”

胡风接过手稿,翻开第一页,看了几行,脸色变了:“这是……”

“这是药。”贾玉振坐下,拿起笔,在稿纸上写下新的标题,“治软骨病的药,治健忘症的药,治‘投降有理’病的药。他们不是觉得我们完了吗?那就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完了’。”

窗外,重庆的夜色彻底降临。远处传来宵禁的哨声,江上的航标灯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阁楼里的油灯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持续了一整夜。

而更深的黑暗,正在北方的群山里蔓延。

但有些东西,已经在重庆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开始燃烧——不是绝望的火,而是要把绝望烧成灰烬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