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黄粱惊梦(1/2)
头一天,重庆是灰色的。
不是雾,是比雾更重的东西——压在茶馆的茶桌上,挂在码头的缆绳上,黏在每个人走路的脚步里。卖报的童子喊“号外”时,声音都是蔫的。
茶馆里有人说:“听说了吗?太行山那边,一个村子的人,全让鬼子用刺刀挑了。”
另一人说:“早知道了。何止一个村子,十个都不止。”
然后就是沉默,只有茶碗盖刮碗沿的刺啦声,一下,又一下。
投降的话没人敢大声说,但小声的嘀咕到处都是。“打不过啊……”
“死那么多人,图啥呢?”
“汪先生那边,听说日子还过得去……”
这些话像阴沟里的水,暗暗地流。
希望基金的院子里也静。女工们还是来上工,但缝纫机的“嗒嗒”声有气无力。
何三姐教小梅锁扣眼,教了三遍,小梅还是错。
何三姐叹口气,没骂她,只说了句:“想哭就哭吧,哭完了再学。”
小梅眼泪又下来了。
张万财在仓库里清点那批美国机器,账本上的数字老是算错。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眼,对身边的伙计说:“先歇会儿吧。”
伙计“嗯”了一声,蹲在门槛上,望着天,说:“张先生,咱这些机器,真能用上吗?别等咱学会了,国都没了……”
张万财没说话。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变化就开始了。
最先动起来的是报童。但今天他们不卖报,是送报。
一叠叠还带着油墨味的《希望周刊》特刊,塞到早起扫街的清道夫手里,塞到挑着担子出摊的菜贩手里,塞到蹲在江边等活的码头工人手里。
“不要钱!贾先生让送的!一定要看!”
报童的声音脆生生的,在晨雾里传得很远。
然后是说书先生。
朝天门码头最大的茶馆“聚贤居”,说了一辈子《三国》《水浒》的刘铁嘴,今天破天荒没拍醒木。
他戴起老花镜,拿起那份特刊,清了清嗓子,用说惯评书的腔调,念起上面的文章:
“黄粱梦之《恒河梦魇》。天还没亮,帕万醒了。是饿醒的。肚子里空得发慌,像有只爪子在里面轻轻挠……”
茶馆里本来稀稀拉拉坐着几个早客,正蔫头耷脑地喝早茶。
听见这开头,有人抬起头。不是打仗的故事,也不是英雄传奇,是一个奇怪的名字,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刘铁嘴的声音有种魔力,他把帕万在恒河边的早晨,念得让人身临其境——那污浊的河水,那垃圾山的恶臭,那趴在地上给高种姓让路的屈辱。
念到帕万在垃圾堆里和野狗抢食时,一个端着茶碗的老茶客,手抖了一下,茶水洒在裤子上,他没察觉。
念到帕万听说“龙国”(中国)工人能吃饱饭、孩子能上学时,角落里一个一直埋头抽烟的中年汉子,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下去。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