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惊雷乍响(2/2)

国际关系专家已经彻底忘了他的钢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指节捏得发白。

他脑子里疯狂运转,试图反驳这个惊世骇俗的类比,却发现这个基于东方历史智慧的框架,竟然严丝合缝地套在了当下的国际态势上,让他脊背发凉。

文史老教授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味那九个字,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像是赞叹,又像是忧虑。

李官员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偷偷瞥了一眼玛丽,发现这位外国记者正听得入神,快速记录,脸上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怒意,反而……有种兴奋?

王副官已经顾不上茶水了,他看向贾玉振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点燃了引线却不知炸弹在哪里的疯子。

站得笔直的年轻安保,只觉得心脏砰砰直跳。

他虽然还是不太懂,但“朱元璋”、“等待”、“强弩之末”这些词,让他莫名地感到一阵热血上涌,又夹杂着寒意。

他不由得挺直了背,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平静说话的书生。

玛丽·温斯洛的记录几乎没停过,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是室内最清晰的声响之一。

她抬头,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炽热的光芒:“惊人的类比,贾先生!那么,依您之见,美国这种‘等待’的策略,最终会导致什么结果?

它自身又面临何种风险?”

问题更加深入,直指核心。

贾玉振沉默了一瞬。他知道,接下来的话,才是真正的惊雷。

“此策,看似高明稳妥,实则如玩火。”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冷冽的穿透力。

“玩火”二字,让李官员浑身一颤。

“《史记》有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贾玉振引经据典,目光灼然,“命运给予的机会,若不抓住,反而会招来灾祸。这场世界大战,席卷全球文明,没有一个国家能真正独善其身。

若只一味隔岸观火,甚至想坐收渔翁之利……”

他略微提高了声音:“那么请问,若最终正义的一方惨胜,他们会如何看待这个见死不救、反而大发战争财的‘邻居’?

是感激,还是憎恨?若邪恶的一方得逞,一个征服了欧亚的庞然大物,下一个目标又会是谁?

邻家失火而不救,火灭则邻人记恨,火蔓延则必焚己屋!”

“贾玉振!”李官员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脸色涨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注意你的言辞!你……你这是在妄议友邦国策!

何其荒谬,何其危险!还不快向温斯洛女士致歉!”

王副官也慌忙站起,对着玛丽挤出尴尬的笑容:“温斯洛女士,请千万不要误会!

这只是贾先生个人的、极不成熟的臆测,完全不代表我国政府与人民的观点!

我们一向珍视与贵国的友谊……”

那三位学者,有人低头,有人叹息,有人眼神复杂地看着激动的官员,又看看平静的贾玉振。

胡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

“刘主任,王先生。”

玛丽·温斯洛开口了,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

她先是用中文准确叫出了两位官员的姓氏职务,然后缓缓站起身。

她比李官员略高,此刻站直了,目光平视过去,竟有种隐隐的气势。

“我是记者,采访的是思想家,是观察者,不是贵国的外交官,也不是需要被‘代表’的某种立场的传声筒。”

她的中文流利而坚定,“贾先生的观点,无论我个人是否完全赞同,都展现了一种基于深厚历史文化的、独立的、具有战略穿透力的思考。

这正是我跨越重洋来到这里,希望听到的‘真实声音’。”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脸色阵红阵白的李官员,语气转冷:

“如果贵国连这样纯粹的思想交流,都要以莫须有的‘友邦惊诧’为由,横加干涉,粗暴打断,那才是真正会令国际社会有识之士感到惊诧和遗憾的事情。

这无关友谊,这关乎对思想自由最基本的尊重。”

李官员如遭重击,僵在原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副官脸上的笑容彻底垮掉,只剩下慌张。

玛丽不再看他们,转向贾玉振,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着一丝歉意:“贾先生,非常遗憾今天的访谈被不必要地中断。

您的见解对我至关重要。

我希望能有机会,在一个不受这种政治干扰的环境下,继续我们未完成的对话。”

贾玉振也站起身,平静地点点头:“当然。随时恭候。”

玛丽收拾起自己的笔记本和钢笔,对贾玉振微微颔首,又对那几位学者礼貌地点头致意,然后,看也没看僵立的两位官员,径直走向会议室门口。

年轻安保下意识地让开一步,为她拉开门。玛丽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走廊的光亮中。

室内一片死寂。

李官员终于缓过一口气,脸色铁青地瞪着贾玉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贾玉振,你……你好自为之!”说罢,也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王副官连忙跟上。

三位学者默默起身。政治学者走过贾玉振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极低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也离开了。

国际关系专家眼神复杂地看了贾玉振一眼,快步走出。

只有那位文史老教授,慢慢踱到门口,回头深深看了贾玉振一眼,目光中竟似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激赏?忧虑?混杂不清。

最终,他也转身离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贾玉振和胡风,以及门口那个尚未从一连串震惊中完全回过神来的年轻安保。

阳光依旧,浮尘依旧。

胡风合上记录本,走到贾玉振身边,低声道:“玉振,这下……麻烦大了。‘友邦惊诧’这顶帽子,他们扣下来了。”

贾玉振走到窗边,望着外面雾霭笼罩的山城轮廓,沉默良久。

“胡风兄,”他忽然轻声说,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冷意的弧度,“他们怕‘友邦惊诧’,却不怕四万万人惊诧,不怕这山河破碎、生灵涂炭惊诧。”

他转身,目光清明:“回去。有些话,他们不让我说给一个人听,我就写给千万人看。”

胡风一怔:“你要写什么?”

贾玉振没有回答,只是迈步向外走去。步伐稳健,背影在斜射的光柱里,拉得很长。

年轻的安保目送他离开,下意识地立正,抬手想敬礼,举到一半又僵住,最终缓缓放下。他看着空荡荡的会议室,那九个字仿佛还在空气中回响——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还有那句冰冷的:玩火者,终将自焚。

他不懂全部,但他觉得,今天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心跳,依旧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