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血色歌谱(1/2)

婚宴前夜,李主席派人送来嫁衣。

大红的绸,金线绣的凤凰,华丽得像戏服。

楚云看着那团红,忽然说:“我要沐浴。”

看守的女佣犹豫了一下,还是打来了热水。

楚云屏退所有人,关上门。

她脱下那身破烂的蓝布衫,小心叠好——这是母亲生前给她做的最后一身衣裳。

然后她坐进浴桶,温热的水包裹住身体。

她洗净了脸,洗净了头发,洗净了身上所有的污垢。

然后她起身,擦干,没有穿那身嫁衣,而是换上了一身素白的旧衣——也是母亲做的,袖口绣着小小的玉兰。

她坐到妆台前,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梳头。

头发很长,很黑,她梳得很慢,很仔细。梳好了,用一根木簪挽起,简简单单。

然后她拿起那叠歌谱,一页页翻开。

《为你写诗》《万年》《想把我唱给你听》《金风玉露》……每一首都抄了,每一首的页边都画满了星星。

她曾想,等有一天,她要把这些亲手送给贾先生,说:“您看,您的歌,我都能背了。”

现在,送不出去了。

她拿起剪刀。

很轻,很快,在左手腕上一划。

血涌出来,温热,粘稠。

她将手腕搁在歌谱上,看血慢慢浸润纸张。

墨迹遇血,化开,字句模糊了,像被泪水打湿的誓言。

不疼。

真的不疼。

比父亲那巴掌轻多了。

她一张一张地染。

血不够了,就在另一只手腕上也划一刀。

当最后一页歌谱被染红时,她已经很轻了,像要飘起来。

她躺到床上,看着窗缝里那线月光。

忽然想起阿四。

那个傻小子,今晚会在哪儿巡夜呢?

会不会也望着月亮,想着她?

对不起啊,阿四哥。

我跑不动了。

但我没有认命。

她用尽最后力气,在最后一张血染的歌谱背面,写下一行字。

笔尖拖得很长,很长。

然后她闭上眼睛,嘴角带着笑。

窗外,月亮正圆。

阿四在冯四爷那里养了七天伤。

断了两根肋骨,额角缝了七针,牙掉了一颗。

但他不觉得疼,只觉得空——心里空了一大块,风呼呼地往里灌。

第七天早上,他能下床了。

冯四爷按住他:“再养养。”

阿四摇头,嘶哑地说:“我要去见楚姑娘。”

冯四爷沉默良久,说:“楚云……没了。”

阿四没听懂。

他愣愣地看着冯四爷,像听不懂人话。

“婚宴前夜,她用剪刀……”

冯四爷别过脸,“血染红了半张床。手里还攥着一叠歌谱,全是贾先生的歌。”

阿四还是没动。

他站在那儿,像一尊泥塑。

然后他慢慢转身,往外走。

冯四爷想拦,被他一掌推开——那力道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重伤初愈的人。

他去了楚家。

楚家正在办丧事——不是哀戚的丧事,是那种“家门不幸”的丧事。

白灯笼挂着,但来往的宾客脸上没有悲色,只有尴尬和议论。

楚天穿着一身黑,正在门口送客,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痛。

阿四走过去。

“你……”楚天皱眉,“你来干什么?”

阿四没说话。他盯着楚天,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楚云……在哪儿?”

“云儿福薄,突发恶疾……”

楚天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阿四笑了。

那笑容扭曲,狰狞,像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突发恶疾?”

阿四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用剪刀突发恶疾?”

楚天的脸白了:“你、你胡说什么!”

阿四不再理他。

他推开挡路的人,径直往后院走。

楚家的佣人想拦,被他一个眼神吓退——那眼神太吓人了,像要杀人。

他在灵堂找到了楚云的棺材。薄薄的一口,连漆都没上匀。

他推开棺盖。

楚云躺在里面,穿着那身素白衣裳,脸上施了脂粉,却盖不住青灰的死气。

双手交叠在胸前,手腕处缠着厚厚的绷带。

阿四盯着那绷带,看了很久。

然后他伸手,轻轻解开。

伤口露出来——两道深深的、干脆的划痕。

不是挣扎的乱划,是决绝的、笔直的两刀。

他再看向她交叠的手。

左手掌心,攥着一角纸。

他轻轻抽出来。

是半张歌谱,被血浸透了,字迹模糊,但还能认出是《为你写诗》。

页边画满了星星,其中一颗星星旁边,用极小的字写着:

“阿四哥,对不起。若有来世,我不做楚云,你不做阿四。咱们就做田里的麦子,一起发芽,一起抽穗,一起等风吹。”

阿四的手开始抖。

抖得拿不住那张纸。

他看向楚云的脸。

她嘴角竟带着一丝笑,很浅,很淡,像终于解脱了。

他慢慢跪下来,额头抵在棺材边沿。

没有哭。

没有喊。

只是肩膀剧烈地颤抖,像狂风中的枯叶。

阿四在坟前跪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冯四爷找到他时,发现他说不出话了。

不是生理上的哑,是他自己,封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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