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新技术(1/2)

李老四的突然倒下,像一块巨石投入卧牛坪刚刚漾起希望涟漪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沉重的波澜。工地上的空气骤然凝固,一种无形的压抑取代了往日热火朝天的干劲。

赵石头和钱木匠蹲在尚未完工的竹编背景墙下,看着地上那块被摔出细微裂痕、沾染了些许灰尘的竹编山峦板,眼神空洞。钱木匠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摸出半截烟卷,叼在嘴里,却忘了点燃。赵石头只是用粗糙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旁边一块冰凉的红砖,那砖上仿佛还残留着老伙计手掌的温度和力道。

“老四哥……他……”钱木匠终于嘶哑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还能……回来不?”

赵石头缓缓摇头,布满风霜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砸在地上。主心骨没了,这房子,这屋脊,这精细的活计,谁来掌舵?一股巨大的茫然和无措,笼罩着这两位同样技艺精湛,却习惯了在李老四身后踏实干活的老匠人。

顾长海更是愁眉紧锁,蹲在墙角,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浓重的烟雾也化不开他眉间的忧色。他不懂那些精细的装修,但他知道,李老四是这盘棋的帅,帅倒了,这棋还怎么下?工期怎么办?钱怎么办?眼看投入越来越大,要是烂尾了……

整个村子的气氛都变得有些低沉。竹编工坊里,虽然依旧响着篾刀破竹的“沙沙”声,但妇女们说话的声音都轻了许多,不时有人低声询问着李老四的病情,脸上带着真切的担忧。福伯坐在他的小凳上,沉默的时间更长了,浑浊的眼睛望着工地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安从县医院回来时,夜色已深。他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李老四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右侧身体瘫痪,语言功能严重受损,需要长期康复,重返工地是绝无可能了。这个结论,像一块冰,彻底冻住了工地众人的心。

顾安没有回家,径直来到了工地。月光下,未完工的建筑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投下巨大的阴影。他走到那半面竹编背景墙前,蹲下身,捡起了那块摔落的竹板。篾片冰凉,边缘的裂痕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他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传来竹篾特有的坚韧触感。

他站起身,环顾四周。红砖墙沉默厚重,白色的保温层覆盖其上,勾勒出房屋温暖的轮廓。屋脊上,那几对在夜色中依然倔强上扬的厝角头,像不屈的翅膀,刺向深邃的夜空。他走到大堂中央,这里本该是那幅壮观的竹编山峦背景墙的核心位置,如今却空着一个刺眼的缺口。

“都过来一下。”顾安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

赵石头、钱木匠、顾长海、王秀英、春梅嫂子……工地和工坊的核心成员都默默地聚拢过来,围在顾安身边,气氛沉重。

顾安举起手中那块带着裂痕的竹编板,月光映照着他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老四叔倒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难受,都慌。我也一样。”他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你们看看这墙,看看这屋脊!看看这块板子!”

他目光扫过众人:“这每一块砖,是老四叔带着大家,一铲灰浆一块砖砌起来的!这每一寸保温层,是他盯着配比,盯着粘贴,确保严丝合缝!这屋脊上的每一个翘角,是他带着石头叔、木匠叔,对着书本,一次次试验,硬是给琢磨出来、砌上去的!这块竹编板,是秀英婶子、春梅嫂子她们,一根篾一根篾,跟着福伯学出来的手艺编出来的!”

他的声音渐渐提高:“老四叔是把他的命,他的魂,都砌进这房子里了!他人倒了,但他的本事,他的心气儿,都在这砖缝里,在这灰浆里,在这竹篾里!咱们要是就这么散了,怂了,这房子烂尾了,老四叔醒过来知道了,他不得再气倒过去?!”

一番话,如同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赵石头猛地抬起头,眼眶发红。钱木匠嘴里的烟头掉在了地上。顾长海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王秀英和春梅嫂子用力点头。

“安子,你说,咋干?”赵石头第一个闷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异常坚定。他平时话最少,此刻的承诺却最重。

“对!安子,你说咋办?”钱木匠也站直了身体。

顾安深吸一口气:“老四叔的活儿,不能停!技术上的事,石头叔,木匠叔,现在您二位就是顶梁柱!您二位跟着老四叔干了大半辈子,他的本事,您们心里都有数!精细的活儿,咱一起琢磨,一起扛!长海叔,您经验足,工地上的协调调度,您多费心!竹编那边,秀英婶子,春梅嫂子,周总那边的订单和新要求,更要紧锣密鼓地干好!那是咱们的招牌,是活路!”

他顿了顿,目光炯炯地看向那面半成品背景墙:“这面墙,是老四叔倒下的地方,更得是咱们重新站起来的地方!明天,咱们一起,把它装完!装得漂漂亮亮!让老四叔在病床上看了照片,也能安心!”

“好!”赵石头第一个应声,声音不大,却斩钉截铁。 “干!”钱木匠用力点头。 “放心吧安子!”顾长海也站起身。 王秀英和春梅嫂子更是异口同声:“我们那边你放心!”

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月光下重新凝聚。虽然依旧沉重,但那份茫然和无措,被一种悲壮而坚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所取代。

第二天,工地上的气氛依旧肃穆,但每个人的眼神都不同了。赵石头和钱木匠接过了李老四的瓦刀和水平尺。赵石头话依然不多,但他走到哪里,都习惯性地像李老四那样,用手敲敲刚贴的保温板,侧耳倾听;检查门窗套的安装角度时,眼神锐利得像鹰。钱木匠则发挥了他见识广、脑子活的特点,遇到图纸上不太明白的节点,就拉着林薇反复讨论,又和赵石头一起琢磨施工方案。

大堂那面竹编背景墙,成了整个工地的焦点。赵石头和钱木匠亲自上阵,带着几个年轻后生,对照图纸,小心翼翼地抬着硕大的竹编板块。顾安也挽起袖子,在旁边打下手、递工具。春梅嫂子则站在一旁,紧张地指导着安装的角度和固定点的位置。

“左边,再高一点……对,稳住!”赵石头沉稳地指挥着。 “这个卡扣,要敲到底!听到‘咔哒’一声才行!”钱木匠拿着橡胶锤,亲自示范。 “这块板子边缘有点翘,得用这个特制的夹具压一下,等胶干了再松开。”春梅嫂子指着一个小工具说。

每一块竹编板的安装都小心翼翼,如同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当最后一块板块严丝合缝地嵌入巨大的木质骨架,整幅由深浅竹篾编织出的、连绵起伏的卧牛坪群山图景,终于完整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粗犷的红砖墙肌理,洁白平整的保温抹灰层,与这面充满自然韵律和乡土气息的竹编巨作形成了奇妙的和谐。阳光从预留的天窗洒下,穿过竹篾的缝隙,在地面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如同山间流动的雾气。整个大堂,瞬间被注入了一种温暖、质朴而又震撼人心的灵魂!

“成了!”赵石头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杰作,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李老四那种匠人的满足与骄傲。 “真……真好看!”钱木匠喃喃道,眼眶有些发热。 春梅嫂子更是捂着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这是她们一篾一篾编出来的,如今,它成了这栋房子最耀眼的“心脏”!

顾安用手机,从不同角度拍下了这面完整的背景墙照片,也拍下了赵石头、钱木匠等人站在墙前,虽然疲惫却眼神坚定的身影。他第一时间把照片发给了李老四的儿子,让他转给病床上的老人看。

医院里,李老四的儿子拿着手机,凑到父亲眼前。李老四半躺在床上,眼神还有些浑浊,右侧身体依旧无力。但当他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看到那面完整、壮观的竹编山峦背景墙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大颗大颗浑浊的泪珠,顺着他布满皱纹的脸颊滚落下来。他用唯一能动的左手,颤抖着、无比艰难地抬起一点点,似乎想去触摸那屏幕上的画面,手指在空中微微屈伸。

他儿子哽咽着说:“爸!您看!您放心!墙装好了!房子在盖!石头叔、木匠叔他们干得好着呢!安子带着大家,没掉链子!”

李老四的嘴唇哆嗦得更厉害了,泪水汹涌,但那眼神里,除了悲伤,更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欣慰。他喉咙里努力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好……”

工地上的难关初步渡过,但竹编工坊那边,周明远的高端定制订单,却像一座陡峭的山峰,横亘在卧牛坪的妇女们面前。

周明远要求的产品,不再是简单的果盘、灯罩,而是阳台的屏风格栅(要求透光率、强度、美观度三合一)、卫生间的防潮置物架、融入床头背景的特色装饰板……这些产品不仅设计更复杂,对材料处理(防霉、防蛀、增加强度)、编织精度、结构稳定性都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高要求。

王秀英拿着周明远传真过来的详细要求和设计草图,手都在抖。图纸上那些精细的镂空花纹、复杂的几何结构,光是看着就让人眼晕。更别提那些技术指标了。

“这……这得用多细的篾啊?编这么密,手不得戳烂了?” “防潮?竹子泡了水不就胀了坏了?这咋弄?” “这么大一块板子,要挂墙上,还得结实,不能变形,这骨架咋做?” 工坊里,妇女们围着图纸,七嘴八舌,脸上满是焦虑和畏难情绪。连福伯都皱紧了眉头,盯着图纸看了很久,才沙哑地说:“难……都是新玩意儿……得试。”

巨大的压力下,工坊的气氛变得有些低落,甚至出现了抱怨: “这活是人干的吗?周老板也太难为人了!” “就是,咱就编编果盘篮子挺好的,非要弄这些……” “我看悬,别到时候做不出来,还得赔钱……”

这种消极的情绪,如同阴云,在工坊里弥漫。春梅嫂子急得嘴角起泡,但几个复杂的样品尝试都以失败告终,不是结构松散,就是尺寸偏差太大。王秀英更是愁得吃不下饭,一边是沉甸甸的订单和丰厚的报酬诱惑,一边是如履薄冰的技术难关。

顾安和林薇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工坊的低气压。这天傍晚,工坊收工后,顾安和林薇留了下来,和王秀英、春梅嫂子、福伯开了个小会。

“婶子,嫂子,福伯,我知道大家压力很大。”顾安开门见山,“周总的订单确实难,但难,才值钱!才显咱们的本事!要是跟以前一样只编篮子,咱们凭啥比别人卖得贵?凭啥让人家记住‘卧牛坪竹韵’?”

林薇拿出平板电脑,打开她连夜整理的东西:“大家别怕,技术难关,咱们一起攻克!防霉防蛀的问题,我查了资料,也请教了专家,传统方法是用桐油浸泡或者高温碳化处理,现代也有环保的药剂,我们可以试验哪种效果好、成本低、保持竹子原色。”

她调出几张图片:“结构强度问题,我们可以借鉴传统家具的榫卯结构理念,设计隐藏式的加固框架,用硬木或者经过处理的厚竹板做骨干,外面再覆上咱们的竹编面层。这样既好看又结实!还有篾片的精细加工,我们可以引进几台小型的破篾机、刮篾机,把最费劲、最伤手的粗加工交给机器,大家把精力集中在更需要创意和技巧的编织塑形上!”

福伯听着,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指着屏幕上一种六角孔编法的变体图案:“这个……这个骨架好!里面撑木头,外面编花,结实!花样……也能好看!”他仿佛在混沌中抓住了一线灵光。

春梅嫂子也盯着那些结构图,若有所思:“要是里面真有硬木头撑着,只编外面一层,那精细的花样,好像……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对!”林薇鼓励道,“我们先集中力量,攻克一个最有代表性的产品!我看就选这个阳台屏风格栅!它要求透光、强度、美观,做好了,其他的都能触类旁通!福伯,春梅姐,你们挑几个手最稳、最有耐心的姐妹,组成‘尖刀班’,专门啃这块硬骨头!我和安子负责解决材料处理和工具的问题!”

顾安也拍板:“需要买机器、买材料、请外面的师傅来短期指导,费用我来解决!大家记住,这不是你们几个人的事,这是整个卧牛坪竹艺工坊升级的关键一战!打赢了,咱们就能从编篮子的,变成真正的竹艺师!以后接的订单,价格翻几倍都有可能!”

王秀英看着重新燃起斗志的林薇和顾安,看着福伯和春梅眼中重新亮起的光,一咬牙:“好!安子,薇薇,有你们这话,婶子心里就有底了!再难,咱也得上!春梅,挑人!福伯,您老多费心指点!咱们就跟它磕上了!”

一支由福伯、春梅嫂子以及另外三位悟性高、手最巧的妇女组成的“技术攻关小组”迅速成立。小院的一角被单独隔开,成了试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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