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十字路口的抉择(1/2)
省农科院那封盖着鲜红印章的挂号信,被顾安反复摩挲,纸边已微微卷起。信中的每一个字都像跳跃的火苗,点燃了他内心压抑已久的渴望。技术!合作!星火计划! 这些词汇在他脑海中轰鸣。他深知,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交流,更可能是“青山缘”从土法上马迈向科学化、标准化、品牌化的关键一跃!
然而,摆在眼前的现实冰冷而坚硬。
差旅费! 信中虽提到“可提供差旅补助”,但顾安明白,这补助不可能覆盖全部。从顾家村到省城,长途汽车票、住宿(哪怕是最便宜的招待所)、吃饭,加上可能需要购买的一些技术资料或样品,至少需要准备五百元。这五百元,在2010年,对于一个刚刚经历火灾打击、菌种厂建设资金捉襟见肘的农村联合社来说,绝非小数目。联合社账面上所有的流动资金,都必须优先保障菌种厂最后的设备调试、购买关键耗材(如琼脂、试管)以及维持日常菌棒生产和市场供应。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时间窗口! 信是几天前寄到的,回复需要时间,农科院专家安排行程也需要时间。顾安敏锐地意识到,2010年是“十一五”规划收官之年,国家对“星火计划”和农业产业化的扶持力度只会加大不会减少。如果能尽快对接上,纳入省里的示范项目盘子,无论是技术、资金还是政策倾斜,都将是巨大的助力!晚一步,可能就错过了这趟快车。
技术储备! 顾安和王强虽然摸索出了一套适合本地的实用技术,但面对省里的专家,他们那些土办法、经验之谈,能拿得出手吗?会不会被专家笑话?去了省城,能听懂那些高深的专业术语吗?一种知识焦虑也在悄悄蔓延。
顾安再次召开了核心成员家庭会议(顾家、王有福)。气氛比想象中更凝重。
“必须去!”王有福拍板,旱烟杆在桌上敲得笃笃响,他后背的烧伤还未痊愈,但眼神锐利如初,“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砸锅卖铁也得去!安仔,你脑子活,懂技术,只有你去最合适!家里和联合社,有我和大海顶着!”
顾大海点头:“安仔,放心去!菌种厂调试,我跟德成伯、建军他们盯着,按你留下的步骤来。木屑供应现在也稳了,出菇棚有然丫头看着。”
顾然眼神坚定:“哥,后勤交给我!账目和记录我跟峰仔一起弄,错不了!”
李德成依旧沉默,但把那个被烟火熏黑、记录着菌棚点滴的小铁盒往顾安面前推了推,动作里包含着无声的支持。
顾安看着家人,眼眶发热。他深吸一口气:“好!我去!但钱……”
“钱,我来想办法!”王有福打断他,“我家里还有两头过年猪,本来想过年出栏的,现在提前卖了!再凑凑,五百块,挤得出来!”
“王伯,你的猪……”顾安知道那猪对王家的意义。
“别婆婆妈妈!猪卖了还能再养!这机会错过了,上哪找去?”王有福大手一挥,“就这么定了!你赶紧写信回复农科院,定下时间!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
借钱与“家电下乡”的插曲
王有福说到做到,第二天就把两头半大的猪赶去了镇上集市,卖了个还算不错的价钱。加上家里压箱底的一点积蓄,凑了三百元。还差两百。
顾安决定去镇上农村信用社试试贷款。他带着联合社的备案证明(在乡里备过案)、与“惠民生鲜”的供货合同、省农科院的邀请信,满怀希望地走进了信用社的大门。
信贷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翻看着顾安的材料,脸上没什么表情。 “顾家村青山缘菌菇生产联合社?嗯,听乡里提过,搞得不错。省农科院的信?这个……倒是个新鲜事。”信贷员推了推眼镜,“不过,小顾啊,你们这个联合社,没有抵押物啊?土地是集体的,设备……那点设备值不了几个钱,还在建设中。这五百块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没有抵押,光凭信用,很难办啊。而且,你们刚遭遇了火灾,风险评级……” 顾安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信贷员说的在理,但失望还是难以抑制。 “同志,我们真的是急用,去省城对接技术,回来就能提升生产,效益会好很多!这钱我们保证按时还上!我们联合社现在每天都有现金收入……” “规定就是规定。”信贷员摇摇头,“这样吧,我帮你问问有没有小额农户信用贷的政策,但额度很小,而且需要至少两户担保,手续也麻烦,估计赶不上你用。要不,你再想想别的办法?找亲戚朋友周转一下?”
信用社的路走不通。顾安有些沮丧地推着自行车走在镇上。2010年的小镇,比几年前热闹了许多,临街店铺贴着“家电下乡,政府补贴13%”的红色标语,电视里播放着冰箱、洗衣机、手机的广告。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家里那台老旧的14寸黑白电视机,图像都模糊了,顾然一直念叨想换台彩电,享受一下“家电下乡”的补贴。可现在……
“顾安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王建军,他骑着辆半新的摩托车(也是用联合社分红买的),后座绑着几箱菌棒,显然是给镇上某个小餐馆送货。 “建军?送完货了?”顾安打起精神。 “嗯!刚送完。安哥,你脸色不太好?信用社那边……”王建军停下车,关切地问。 顾安苦笑着把情况简单说了。 “差两百?”王建军挠挠头,忽然眼睛一亮,“安哥,你等等!”他掉转车头,一溜烟跑了。
不到十分钟,王建军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六婶。六婶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布卷。 “安仔!”六婶把布卷塞到顾安手里,手有些抖,“这是两百块!你拿着!” 顾安愣住了:“六婶!这怎么行!你们家……” “拿着!”六婶语气不容置疑,眼圈却红了,“没有你,没有联合社,建军哪能骑上摩托?我家哪能有今天?这钱,是建军上个月分红,加上我攒的鸡蛋钱!本来就是想给他攒着……但现在你要去省里办大事!这钱必须用在刀刃上!就当……就当是六婶和你建军兄弟入的……入的‘技术股’!”她不太懂股份,但心意赤诚。 “安哥,你就收下吧!”王建军也恳切地说,“我妈说得对!没有你带路,我们还在土里刨食呢!去省城,学回真本事,咱们的‘青山缘’才能飞得更高!” 握着那带着体温、卷得紧紧的两百块钱,顾安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用力点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情谊牢牢刻在心里。这不仅仅是钱,是信任,是托付,是顾家村人改变命运的共同期盼!
省城之行:震撼、启迪与希望的种子
几天后,顾安带着全家和联合社的期望,揣着东拼西凑的五百元钱,生平第一次踏上了开往省城的长途汽车。车窗外的风景从熟悉的丘陵农田,逐渐变成高楼林立的城市景象,顾安的心跳也随着车轮的滚动而加速。
省农业科学院微生物研究所坐落在城市近郊,绿树掩映,几栋白色的实验楼显得肃穆而专业。门卫查看了他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才放他进去。走在干净整洁的甬道上,看着穿着白大褂匆匆走过的研究人员,顾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紧张。
接待他的是信中提到的林国栋研究员。林研究员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眼镜,笑容温和,没有顾安想象中的大专家架子。 “小顾同志!欢迎欢迎!一路辛苦了!”林研究员热情地握住顾安的手,“你们那个‘青山缘’蘑菇,我可是印象深刻!能在县城超市精品区立足,不简单啊!”
在简朴的办公室里,顾安详细介绍了顾家村联合社的发展历程:从家庭作坊起步,遭遇技术瓶颈和市场困境,摸索袋栽技术,成立联合社,建立简陋菌种厂,遭遇火灾后凝聚人心,以及目前的生产规模、销售渠道和面临的技术难题(菌种退化快、夏季高温期出菇不稳定、部分病虫害防治效果不佳)。他带来了详细的记录本(包括李德成那本独一无二的“菌棚日记”的摘抄)、不同生长阶段的菌棒样本、成品菇样品(用新pp盒小心装着,放了冰袋保鲜),以及联合社的章程和简单的财务报表。
林研究员听得非常认真,不时在本子上记录,对顾安描述的土法灭菌、自制接种箱、利用本地木屑资源等细节表现出浓厚的兴趣。他尤其仔细翻看了李德成的记录本,感叹道:“了不起!这才是最接地气、最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这位李老哥,是个有心人!” “你们能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依靠自身力量做到这个程度,非常不容易!充满了农民兄弟的智慧和韧性!”林研究员由衷地赞赏,“你们遇到的问题,比如菌种退化、夏季高温障碍,都是行业共性难题。这也是我们研究的方向。”
随后,林研究员带着顾安参观了研究所的菌种保藏中心、无菌操作实验室和栽培试验车间。顾安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超净工作台、恒温恒湿培养箱、精密的高压灭菌锅、菌种冷冻保藏罐……那些精密仪器和规范的操作流程,让他大开眼界,深感震撼!王强视为珍宝的自制接种箱,在这里只是最基础的入门装备。
“林老师,这些设备……太先进了!”顾安忍不住赞叹,眼神里充满了渴望。 “设备是工具,关键还是人。”林研究员笑道,“你们在简陋条件下积累的经验同样宝贵。我看你们的基础很好,有组织、有市场、有干劲,缺的是更优良的‘种子’和更优化的‘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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