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蓝图、分歧与后山的竹影（2/2）
“竹子？”顾大海更糊涂了，“竹子能干啥？做扁担？编筐？这跟盖房子省钱有啥关系？”
“有关系！大有关系！”顾安兴奋地比划着，“竹子可以做建材！可以做内装！”
“做建材？”顾有田也皱起眉，“竹子不经沤，不经晒，虫子一咬就烂，咋能做房子？安仔，你可别瞎想。”
“不是瞎想！”顾安急切地解释，脑海中前世看过的各种竹建筑案例飞速闪过，“竹子只要经过科学的处理，比如炭化、防腐、防虫、防霉处理，强度很高，韧性极好，完全可以用来做建筑构件！比如，我们内隔断墙，可以不用轻质板，改用竹篾编织的墙板，或者竹片拼接的板材！这比买轻质板便宜多了，而且纯天然，有特色，透气性好，冬暖夏凉！还有地板，可以用竹地板代替木地板或者瓷砖，成本也能降下来！甚至……甚至一些非承重的装饰构件、栏杆、屏风、吊顶，都可以用竹子做！我们后山竹子是现成的，只需要投入一些处理设备和人工成本！”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我们可以自己建一个小型的竹材加工坊！请个懂技术的师傅，或者……或者我去学！买些简单的切割、刨削、防腐处理的设备。村里有劳力，竹子是现成的资源！这样，我们内隔墙、部分地板、大量装饰材料的成本就能大幅度降低！省下来的钱，不就可以挪一部分去做外墙保温和……至少，先把地暖系统预留好管线？等以后赚钱了再装主机？”
“竹篾编墙？竹地板？”顾有田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冲击得有些发懵。用竹子盖房子？这听上去比保温层还要离经叛道。但“现成的资源”、“大幅度降低成本”这几个词，精准地击中了他作为当家人的神经。
顾大海则更关注可行性：“安仔，你说这竹子处理……咋处理？真有你说的那么好？不会用两年就烂了塌了吧？还有，这设备要多少钱？请师傅要多少钱？”
“处理工艺其实并不复杂，”顾安努力回忆着前世了解的皮毛，“核心是脱糖、防虫、防腐、干燥和增加强度。比如用硼砂硼酸溶液浸泡防腐防虫，高温炭化增加稳定性和色泽，加压注入防腐剂……设备方面，需要蒸煮池、浸泡池、干燥窑、切割机、压刨机这些，初期投入可能几万块，但这是固定资产，以后还能给村里创收！技术……我们可以去外地考察学习，或者请专家来指导！网上……呃，书上、资料上肯定有！”他再次祭出“网络\/资料”大法。
“而且，”顾安趁热打铁，指着图纸上的公共区域，“我们的大堂、餐厅、走廊，如果用竹材做吊顶、做隔断、做背景墙，那种天然质朴又带着设计感的效果，绝对是独一无二的！城里人见惯了钢筋水泥玻璃幕墙，看到这种原生态又精致的竹空间，绝对眼前一亮！这就是我们的特色！核心竞争力！这省下的钱和创造的价值，难道不值吗？”
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在天边留下一抹瑰丽的紫红。工地上光线暗了下来，但顾安眼中燃烧的光芒却异常明亮。他描绘的图景，不再是冰冷的保温板和地暖管，而是带着竹木清香的、充满地域特色的、成本可控的独特空间。
顾有田背着手，再次陷入沉默。他看看眼前坚实的混凝土框架，又看看远处暮色中摇曳的竹海，最后目光落在顾安那张年轻却充满执着和智慧的脸上。这个侄子，总能在他觉得山穷水尽时，从意想不到的地方劈开一条路。
“竹子……”顾有田喃喃自语，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圈梁冰冷的边缘。他想象着用后山取之不尽的青竹，编织成墙，铺成地板，搭成顶棚……那会是怎样一番景象？省钱，有特色，还能用上自家的东西……
良久，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看向顾大海：“大海，你觉得呢？”
顾大海显然也被顾安的“竹计划”打动了，他盘算着：“如果真能行，内装省下的钱肯定不少。几万块的设备投入……咬咬牙，村里挤一挤，再想想办法，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关键是，这竹子处理的技术，一定要过关！不能砸了招牌！”
“技术关，我来想办法！”顾安立刻表态，语气斩钉截铁，“我去学！我去找资料！我去请人！一定把处理工艺摸透！”
顾有田看着侄子眼中的坚定，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那点头的幅度不大，却仿佛有千钧之力：“好！安仔，你这条‘竹’路，大伯觉得……可以试试看！”
他转身，面向那片在暮色中轮廓愈发清晰的框架，声音沉稳地布置任务： “大海，你明天就开始办几件事：第一，详细核算一下，如果内隔断墙、部分地板、大量装饰用自产的竹材替代，大概能省多少钱？第二，打听一下安仔说的那些处理设备的价格和厂家，做个初步预算。第三，摸摸底，看看镇上、县里有没有懂竹材深加工的师傅或者单位。第四，算算我们账上还能挤出多少，后续装修基础部分（水电、墙面、地面找平、厨卫基础）大概还要多少。”
“好！书记，我明天一早就去办！”顾大海精神一振，立刻掏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下。
顾有田又看向顾安，眼神复杂，既有期许，也有沉甸甸的嘱托：“安仔，你的担子最重。竹子这条路能不能走通，关键在你说的那个‘处理技术’。你抓紧时间，用尽一切办法，给我把这事搞明白！要人？要钱（少量）？需要村里配合，尽管开口！但是，”他语气加重，“一定要确保质量！不能是花架子，更不能是豆腐渣！我们顾家村的名声，还有乡亲们的血汗钱，都系在这上面！”
“大伯放心！”顾安挺直脊背，感到一股热血在胸腔奔涌，“我一定把这事办成！把竹材的质量关把死！”
“嗯。”顾有田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在暮色中沉默矗立的“骨骼”，仿佛已经看到青翠的竹篾在梁柱间交织，看到温暖的灯光在未来亮起。他挥了挥手，像是下达了总攻的命令：“那就这么定了！主体砌墙、封顶按原计划进行，材料采购大海你盯着。内装方案，等安仔的竹子处理方案和预算出来，再定！至于外墙保温……还有地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那坚实的圈梁，最终落在顾安脸上，带着一丝妥协，但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博弈：“先按安仔的想法，把保温层的预埋件和管线通道留好！地暖的主管道位置也预留好！钱不够，暂时不装，但位置必须留出来！等我们竹子省了钱，或者民宿赚了第一桶金，立刻补上！这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预留！”顾大海迅速记下，“明白！砌墙的时候就把该留的槽和孔洞留出来！”
顾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虽然保温层和地暖未能一步到位，但争取到了“预留”和“竹子替代”这两大关键进展，已是巨大的胜利！尤其是竹子这条路，一旦走通，意义非凡！
“好！”顾有田最后环视了一圈即将被夜色笼罩的工地，声音洪亮地总结，“框架立起来了，方向也定了！接下来，各司其职！大海，管好钱和料！安仔，攻下竹子关！我，负责给你们兜底，协调全村！”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豪气的笑容，“等我们的‘竹里馆’开张那天，我请大家喝酒！喝好酒！”
“竹里馆？”顾大海和顾安都愣了一下。
“对！竹里馆！”顾有田大手一挥，指向后山那片在夜色中更显深邃的竹海，“用竹子建的房子，不叫‘竹里馆’叫啥？这名字，我看行！”
夜色如墨般浸染开来，工地上亮起了几盏临时拉线的灯泡，昏黄的光线勾勒出混凝土框架冷硬的线条。顾有田和顾大海的身影渐渐融入夜色，去为各自的任务奔忙。
顾安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独自一人站在高高的圈梁边缘，脚下是坚实冰冷的基础，眼前是沉默而有力的框架骨骼。夜风吹拂着他汗湿的鬓角，带着海水的咸腥和远处竹林的沙沙声。工地的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他的目光，越过这片人造的“骨骼”，久久地凝视着后山那片在黑暗中起伏、仿佛蕴藏着无限生机的竹海。那里不再是简单的自然资源，而是承载着降低成本、打造特色、突破困境希望的绿色宝藏。
“竹子……”顾安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前世在餐厅后厨，他精通的是食材的转化；而这一世，在这片生养他的土地上，他需要完成的，是对另一种“材料”——家乡资源的点化和升华。技术攻关的难题摆在眼前，但那份将蓝图变为现实、将困境转化为机遇的渴望，比脚下的混凝土更加坚硬。
他掏出随身带着的小本子和一支短铅笔，借着昏黄的灯光，快速地在本子上勾勒起来。不再是复杂的工程图纸，而是一些关于竹材处理的简单流程图、设备草图、需要查找的关键词……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工地上显得格外清晰。
灯光照亮了他专注的侧脸，也照亮了圈梁上那预留的、通向未来温暖和舒适的孔洞位置。夜空中，几颗疏星悄然亮起，仿佛也在注视着这片土地上的改变。远处的竹海涛声依旧，像是在回应着年轻人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