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卤香月圆（2/2）

“哇！”孩子们齐声惊叹，眼睛都看直了。

中秋之夜，一轮明月如玉盘般悬于墨蓝色的天幕，清辉洒遍新乡村的每一个角落。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都摆起了香案，上面供奉着各式祭品，这就是汕市特有的“拜月娘”习俗。

顾安家的院子里，奶奶陈芹早已指挥着家人摆好了拜月娘的香案。一张八仙桌上，铺着崭新的红色桌布，上面摆放着琳琅满目的供品。最显眼的当属中午刚卤好的狮头鹅，整只鹅被摆成昂首挺胸的姿态，深琥珀色的鹅皮在月光下闪着油光，仿佛还在呼吸一般。

“安仔，把月饼摆成塔状，”奶奶吩咐道，“要堆得高高的，让月娘看着欢喜。” 顾安小心地将月饼一个个叠起来，最上面放着一个巨大的双黄白莲蓉月饼，那是专门为月娘准备的。

奶奶小心地拣出几个品相最好的芋头，供在月娘桌上的显眼位置。蒸芋头被摆成一个宝塔形，最上面放着一个最大最圆的芋头，象征着团圆美满。

“为什么要供芋头呢？”顾峰好奇地问。 奶奶一边整理供品，一边解释：“芋头啊，在咱们汕话里和‘裕’字同音。拜月娘供芋头，就是祈求月娘保佑咱家生活富裕，年年有余。”

香案上还有各式时令水果：柚子象征团圆，柿子代表事事如意，石榴寓意多子多福。每一件供品都蕴含着美好的祝愿。

最有趣的是孩子们准备的“文具供品”。顾峰把自己的铅笔盒端正地放在香案一角，里面整齐地排列着新削的铅笔、橡皮和尺子。 “月娘月娘，保佑我期末考试全班第一！”顾峰双手合十，虔诚地祷告。

邻居家的孩子们也纷纷摆上自己的文具：铁柱放了一本崭新的练习册，二丫摆上了她最宝贝的彩色铅笔，小北甚至把自己的书包都贡献出来了。 “我要考一百分！” “希望作文满分！” “保佑我数学题都会做！”

孩子们的祈愿天真而直接，引得大人们忍俊不禁。

大人们的供品则显得更加务实。爷爷顾文波搬来一个用纸钱叠成的宝塔，有一米多高，层层叠叠，精巧非常。 “这是发财塔，”爷爷对顾安解释，“拜完月娘后要烧掉，让纸钱随着烟火升天，祈求月娘保佑我们来年财源广进。”

顾有田家则别出心裁，用红纸剪成了一个个小人的形状，代表村里的每个村民，摆放在月娘桌前，祈求全村平安。

晚上八点整，拜月娘的仪式正式开始。奶奶点燃三炷香，对着明月拜了三拜，口中念念有词： “月娘娘娘保佑，保佑顾家子孙平安顺遂，读书的聪明伶俐，做工的财源广进，种地的五谷丰登...”

香烟袅袅升起，在明月清辉中缠绕升腾，仿佛真的将人间的祈愿带往月宫。

接着，家人们依次上前祭拜。顾沛祈求竹编生意兴隆，李云娇希望家人健康平安，顾文波则愿庄稼有个好收成。

轮到顾安时，他手持香火，望着那轮明月，心中感慨万千。他祈求的不仅是个人前途，更希望新乡村能够发展得越来越好，村民们不再需要外出打工，孩子们不再做留守儿童。

祭拜完毕，奶奶开始分发供品。孩子们最先拿到的是那些拜过月娘的文具，仿佛这样就能获得月娘的加持，变得格外聪明。

“这支铅笔一定有法力了！”顾峰小心翼翼地收好自己的铅笔，仿佛那是什么宝贝。 二丫则把她那盒彩色铅笔紧紧抱在怀里：“我要用它们画最美的画！”

大人们则忙着焚烧纸钱塔。爷爷将那座精美的纸塔点燃，火苗迅速窜起，纸钱在火焰中卷曲、变形，最后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财源广进！生意兴隆！”众人齐声喊道，火光映照着每张充满希望的脸。

最令人期待的是分享供品的环节。奶奶将那只卤鹅剁成块，分给在场的每个人。拜过月娘的鹅肉似乎格外香甜，大家都吃得津津有味。

顾沛手握盖碗，冲起了功夫茶。

奶奶将供过的芋头分给大家。她细心地将芋头剥皮，露出里面粉糯的芋肉，然后蘸上细白的砂糖。

“来，尝尝月娘赐福的芋头。”奶奶将第一块芋肉递给爷爷，然后是孩子们。

顾安接过还温热的芋头，轻轻咬下一口。芋肉粉糯绵密，入口即化，淡淡的甜味与砂糖的颗粒感在口中交融，散发出独特的香气。

“好吃！”顾峰吃得满嘴都是芋泥，“比薯泥还要香！” 二丫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笑成了月牙：“又粉又甜，都不用嚼就化开了。”

大人们则更喜欢品着工夫茶吃芋头。茶的清香冲淡了芋头的干糯，别有一番风味。顾有田村长吃得赞不绝口：“这才是老味道！城里那些芋头甜品，都比不上这原汁原味的蒸芋头。”

广市酒家的月饼被切成小块，各种口味都能尝到。双黄白莲蓉的绵甜，豆沙的醇香，五仁的丰富口感，在口中交织出团圆的味道。

柚子被剥开，清甜的果香弥漫在空气中。奶奶特意将柚子皮做成小帽，戴在孩子们头上，引得一片欢声笑语。

月光下，村民们互相串门，分享各家的供品。王婶家做了精致的酥饺，忠伯家准备了香甜的芋泥，顾有田家则端出了自酿的米酒。

顾安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心中充满感动。他想起前世在城里过的那些中秋节，虽然也有月饼和晚会，但总缺少这种浓厚的仪式感和人情味。

“拜月娘不只是迷信，”奶奶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说道，“这是一种念想，让大人有个盼头，让孩子有个梦想。”

顾安点点头。他明白了，这些仪式背后，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家人健康的牵挂，对未来的期盼。正是在这种代代相传的仪式中，文化得以延续，乡愁得以寄托。

月光越来越亮，将整个新乡村笼罩在一片银辉之中。香案上的供品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神圣，仿佛真的得到了月娘的祝福。

顾安注意到，月光下的分享别有一番风味。月饼要分着吃才香甜，茶水要一起品才有味，就连天上的月亮，也要众人一起赏才圆满。

孩子们吃饱喝足，开始在月光下玩游戏。顾峰拿出他那支“开过光”的铅笔，说要现场作画送给月娘；二丫和小芳手拉手唱着童谣；铁柱则带着男孩子们玩起了捉迷藏。

大人们看着孩子们嬉戏，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忠伯感慨道：“这些年村里年轻人外出打工，好久没看到这么热闹的中秋了。”

顾有田点头附和：“是啊，现在村里发展好了，年轻人也愿意回来了，这才是团圆的意义啊。”

玩闹过后，顾峰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手里还紧紧抓着那支“开过光”的铅笔。二丫靠在她妈妈怀里，小声说着还要再拜一次月娘，祈求爸爸妈妈明年能回家过年。

大人们则围坐在一起，品茶赏月，聊着家长里短，规划着来年的生计。纸钱塔的灰烬被小心地收集起来，据说撒在田里能保佑庄稼丰收。

夜渐深，但月光依旧明亮。顾安想，也许月娘真的听到了人间的祈愿，正在用她温柔的目光，保佑着这个小小的村庄，保佑着每一个虔诚的人。

中秋之夜，月圆人团圆。在新乡村，拜月娘的习俗不仅是一种传统，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一种情感的凝聚，一种对美好生活永远的向往。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在每一个角落，将今夜的美好定格成永恒的记忆。而明年的中秋，月娘桌前一定会有新的故事，新的祈愿，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