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基石之下（1/2）

**第一节**

周一清晨的江市，在秋日朝阳下焕发着忙碌的生机。周正帆站在办公室窗前，望着楼下陆续驶入市委大院的车流，目光沉静。他刚刚审阅完《关于金光化工新区爆炸事件受损区域居民健康复查与长效补偿机制实施方案》的最终稿，这份凝结了多个部门心血的文件，即将提交市委常委会审议。这不仅是兑现对民众的承诺，更是对杨、刘遗留问题的一次彻底清算。

于晓伟轻叩房门后走了进来，脸色略显凝重：“周市长，刚接到市委统战部转来的一个情况通报。‘江浙沪企业家投资考察团’明天抵达我市，带队的团长是……省政协原副主席吴天雄同志。”

周正帆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波澜，只是眼神微微深邃了些。吴天雄，这个在杨、刘案件调查期间曾亲自打电话为“老朋友”项目说情的老领导，此刻以民间商会荣誉会长的身份带队前来，时机微妙。

“考察团名单里，有没有一个叫‘钱思明’的企业家？”周正帆问道，语气平静。

于晓伟迅速翻看手中的材料，很快找到了目标：“有。钱思明，浙商资本投资集团董事长，考察团副团长之一。备注信息显示，该集团近期在多个城市重点关注大型商业综合体和高新产业园区的投资。”

周正帆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评论。钱思明就是当初吴天雄在电话里极力推荐，想要绕过正常程序直接见他的人。此人背景深厚，资本实力雄厚，之前杨天成、刘建国在任时，就曾极力想将其引入江北新区开发，只是后来因为爆炸案爆发而搁浅。如今风波稍平，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通知下去，按照接待重要投资考察团的标准预案，做好对接工作。请分管招商的副市长牵头，商务局、发改委、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等相关部门做好准备，全面、客观地向客商介绍我市的投资环境和发展规划。”周正帆指示道，“另外，考察团在江期间，安排一次我与吴老和主要客商的简短会面，地点就在市政府接待室，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以内。”

“好的，周市长。”于晓伟记录完毕，又补充道，“还有一件事，市公安局的马国强副局长……不，马局长，想向您汇报一下近期社会治安防控以及……内部整顿的情况。”

马国强的正式任命在上周的市人大常委会会议上刚刚通过。周正帆看了看日程：“请他十点钟过来。”

九点半，周正帆准时主持召开市政府常务会议。会议的一项重要议题，就是讨论并通过《江市优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方案》。魏长明代表发改委做了详细汇报，方案核心是进一步简化行政审批流程、规范行政执法行为、加强政府诚信建设、强化企业服务力度。

“同志们，”周正帆在讨论结束后总结发言，“优化营商环境，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关乎江市未来发展的生命线。我们要下决心、动真格，用法治的思维、改革的办法、服务的态度，彻底扭转之前某些不良因素造成的负面影响。这个方案通过后，要迅速成立工作专班，明确时间表、路线图、责任人，确保各项措施落到实处、见到实效。我强调一点，任何部门、任何人，都不允许在落实中打折扣、搞变通，更不允许设置玻璃门、旋转门！”

他的语气严厉，目光扫过与会众人。大家都明白，这番话既是工作要求，也暗含着对可能存在的阻力与不作为的警告。

会议刚结束，周正帆回到办公室，马国强已经准时等在门外。这位新上任的公安局长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肩上的警衔熠熠生辉，眉宇间带着刑警特有的坚毅和审慎。

“马局长，请坐。”周正帆招呼他在沙发坐下，“怎么样，这段时间压力不小吧？”

“谢谢周市长关心，压力就是动力。”马国强坐得笔直，声音洪亮，“按照市委和市政府的部署，我们近期主要抓了三件事：一是持续开展社会治安专项整治，重点打击盗抢骗、黄赌毒等突出违法犯罪，近期街面见警率和群众安全感有所提升；二是深入推进公安队伍教育整顿，以陈冬案为反面教材，全面梳理执法环节的风险点，强化内部监督；三是加快‘雪亮工程’二期建设，提升科技强警和预警预防能力。”

“嗯，”周正帆点点头，“队伍的思想动态怎么样？”

“总体稳定，但个别人员还存在观望情绪，或者担心被追究历史责任。”马国强如实汇报，“我们正在加强思想引导，同时严格执行纪律。对于过去确有轻微违规违纪但能主动说清问题的同志，给机会、给出路；对于问题严重、拒不交代的，坚决依纪依法处理。”

“把握好政策尺度，既要纯洁队伍，也要保持稳定和工作连续性。”周正帆叮嘱道，“另外，近期有几个重要的招商引资和对外交流活动，包括明天抵达的‘江浙沪企业家投资考察团’，安保工作要确保万无一失。”

“请周市长放心，我们已经制定了周密的安全保卫方案，绝对确保各位客商和在江市领导的安全。”马国强立即保证。

送走马国强，周正帆沉思片刻。公安系统的稳定至关重要，马国强看来是胜任的，但彻底扭转风气非一日之功。他拿起那份《金光化工事件后续处置方案》，又仔细翻阅起来。这里面涉及的资金数额巨大，补偿标准、健康跟踪、环境修复……每一个环节都必须经得起检验。他提笔在方案扉页上批示：“此方案关系重大，涉及众多群众切身利益，请财政局、审计局提前介入，对资金预算和使用流程进行全程跟踪审计，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确保公开透明。”

下午，周正帆在办公室会见了来自国家发改委地区司的王鹏飞司长一行，此次他们是就区域协调发展政策在江市的落地情况进行回访调研。周正帆亲自汇报了江市融入省域副中心城市群、打造区域性交通物流枢纽的进展和面临的困难，重点就规划衔接、政策扶持、项目审批等方面请求国家发改委给予指导和支持。

王鹏飞司长对江市近期在稳定局面、推动改革方面取得的成效表示肯定，特别是优化营商环境的系列举措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正帆市长，江市的底子好，干部队伍劲头足，思路也清晰。关于你们提出的请求，我们会带回去认真研究。特别是区域性物流枢纽的定位，与国家的宏观战略是契合的，关键是要把项目做实，把前期工作做扎实。”

“感谢王司长的肯定和支持！”周正帆诚恳地说，“我们一定按照要求，进一步完善规划，做实项目储备。也希望王司长能多来江市指导工作。”

送走王鹏飞司长，时间已近傍晚。于晓伟送来一份刚收到的省委办公厅《通知》，内容是关于召开全省经济工作座谈会的预通知，要求各地市主要负责人参加并准备汇报材料。

“周市长，这次座谈会，省里特别强调要听取各地在优化营商环境、激发市场主体活力方面的具体做法和成效。”于晓伟提醒道。

“知道了。”周正帆应道，这既是一次展示江市新气象的机会，也可能是一次面对更多关注和询问的考验。他必须准备好一份扎实的汇报材料。

就在这时，他搁在办公桌上的另一部内部保密电话响了起来。这部电话的铃声很少响起，一旦响起，往往意味着有重要或紧急的情况。周正帆心头微微一紧，示意于晓伟先出去，然后拿起了听筒。

“喂，我是周正帆。”

“正帆同志，我是省纪委的李明辉。”电话那头传来省纪委常务副书记李明辉沉稳而严肃的声音。

“李书记，您好！”周正帆立刻打起了精神。李明辉在查办杨、刘案件过程中与他有过多次接触，彼此算是熟悉。

“正帆同志，长话短说。”李明辉的语气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关于杨天成、刘建国案件的后续处理，以及涉及的相关人员、资产和项目问题，中央纪委和国家审计署近期可能会组织一次跨部门的联合督查调研，重点了解遗留问题的处置情况、可能存在的风险隐患，以及地方在深化整改、构建长效机制方面的举措。江市作为案件的主要发生地，必然是调研的重点。你们要有所准备。”

周正帆的心微微下沉。联合督查调研，虽然说是常规工作，但其规格和针对性，无疑会给江市带来新的压力和关注。

“明白了，李书记。我们一定高度重视，认真准备，全力配合上级部门的督查调研。”周正帆郑重表态。

“嗯，”李明辉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正帆同志，江市的局面来之不易。省委对你们前段时间的工作是认可的。这次调研，既是对你们工作的检验，也是一次促进。关键是实事求是，把情况说清楚，把问题摆出来，把下一步的打算汇报明白。有什么困难，也可以及时向省委、省纪委反映。”

“谢谢李书记！我们一定本着对组织、对人民负责的态度，做好各项工作。”

放下电话，周正帆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联合督查调研的消息，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这意味着，围绕杨、刘案件的风波并未完全平息，某些深层次的问题和矛盾，或许才刚刚开始浮现。

他坐回办公桌后，按下通话键：“晓伟，通知在家的副市长，以及纪委、组织部、发改委、财政局、审计局、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生态环境局、住建局、国资委主要负责同志，一小时后，到第三会议室开紧急会议。”

窗外，夜色渐渐笼罩了江市，市委大楼许多办公室的灯光依次亮起，如同繁星点点。周正帆知道，又一个不眠之夜，开始了。

**第二节**

紧急会议的气氛凝重而务实。周正帆通报了省纪委李明辉书记电话通知的精神，没有隐瞒，也没有夸大。

“同志们，上级的督查调研，是对我们工作的关心和督促，更是帮助我们发现问题、改进工作、推动发展的契机。”周正帆环视会场，声音沉稳有力，“我们要做的，不是临时抱佛脚，不是掩盖问题，而是要以此次督查调研为动力，对我们过去的工作，特别是杨、刘案件暴露出的问题及其后续处置，进行一次全面的、彻底的梳理和复盘。”

他明确了工作要求：一是成立迎接督查调研工作领导小组，由他亲自担任组长，相关市领导任副组长，各部门一把手为成员；二是立即开展自查自纠，对照杨、刘案件反映出的突出问题，如土地出让、项目审批、资金管理、选人用人等领域，查找可能存在的风险点和薄弱环节，形成问题清单和整改台账；三是精心准备汇报材料，既要客观反映成绩，也要坦诚说明困难和不足，更要提出切实可行的下一步工作思路。

“自查自纠要深入，不能走过场。汇报材料要扎实，不能有水分。”周正帆最后强调，“谁分管的工作，谁主管的领域，谁就要负责到底。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新的问题，或者之前隐瞒未报的问题，现在主动说出来，还可以争取主动。如果心存侥幸，企图蒙混过关，一旦被督查组发现，市委市政府将严肃追究责任！”

会议结束后，各位负责人面色严肃地匆匆离去，各自部署落实。周正帆将秘书长李建明和纪委书记张正华留了下来。

“建明，你负责总协调，确保各项工作有序推进，信息畅通。正华，你们纪委要发挥好监督作用，同时对案件涉及的人员、资产冻结和追缴情况，再做一次彻底的清理，做到心中有数，笔笔有踪。”周正帆吩咐道。

“明白，周市长。”两人齐声应道。

李建明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周市长，明天‘江浙沪企业家投资考察团’的接待……”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周正帆果断地说，“不能因为督查调研的消息就打乱我们正常的工作节奏。招商引资、发展经济，本身就是对杨、刘案件造成负面影响最有力的回击。接待工作要热情周到，项目推介要实事求是，既展示我们的诚意，也要守住政策和法律的底线。”

李建明点头称是，和张正华一起离开了。

办公室里重新安静下来。周正帆感到一阵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督查调研的消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提醒他权力与风险始终并存。吴天雄和钱思明在这个时候到来，更是让局面增添了几分复杂性。

第二天上午，“江浙沪企业家投资考察团”如期抵达。简单的欢迎仪式后，客商们在分管副市长和相关部门负责人的陪同下，开始考察江市规划馆、经济技术开发区以及江北新区的部分地块。

周正帆则在市政府接待室，会见了团长吴天雄以及钱思明等几位核心成员。

吴天雄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言谈举止间依然保留着高级领导干部的气度。他热情地与周正帆握手：“正帆市长，百闻不如一见啊！果然是年富力强，魄力不凡！江市在你的带领下，气象一新，我们这些在外关注家乡发展的老同志，都感到很欣慰啊！”

“吴老过奖了，这都是省委省政府坚强领导的结果，也是江市广大干部群众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还有很多不足，正在努力改进。”周正帆谦逊而得体地回应，引导客人在沙发上落座。

钱思明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穿着考究，戴着金丝眼镜，显得精明而低调。他微笑着向周正帆递上名片，言语十分客气：“周市长，久仰大名。我们集团一直非常看好江市的发展潜力，特别是区位优势和产业基础。这次随吴老过来，就是希望能深入了解，寻找合适的投资机会，为江市的发展尽一份绵薄之力。”

“欢迎钱总和其他各位企业家来江市考察投资。”周正帆接过名片，语气平和而正式，“江市正值转型发展的关键时期，我们迫切需要引进有实力、有眼光、守信誉的战略合作伙伴。市政府会努力创造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具体的投资项目，各位可以和我们分管副市长以及相关部门深入对接，我们依法依规，全力做好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