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砥柱中流！（1/2）

## 第一节

夜色如墨，市委大院一号办公楼顶层东侧，常务副市长周正帆的办公室窗口仍透出明亮的灯光。窗外，不久前的那场秋雨留下的水渍尚未全干，在路灯映照下泛着零星碎光。

周正帆独自坐在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关于江市江北新区发展规划的修订方案，手中的笔却久久未动。他的目光落在桌角那个相框上——照片里，女儿周小雅笑得灿烂，妻子林晓薇温柔地依偎在他身旁。那是三年前在小雅初中毕业时拍的全家福。

咚、咚、咚。

敲门声拉回了他的思绪。未等他回应，门已被推开，市政府秘书长李建明快步走进，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虑。

周市长，刚接到通知，省委调研组提前抵达，明天一早就要听取关于江北新区发展规划的汇报。李建明语气急促，原定下周的汇报突然提前，这背后恐怕不简单。

周正帆缓缓放下笔，神色平静：知道了。汇报材料准备得如何？

基本就绪，但关于新区产业布局和土地调配的部分，几个部门的数据仍有出入，需要您最后审定。李建明稍稍压低声音，另外，我听说...省委调研组的行程变更，是吴老直接向省委建议的。

周正帆眼神微动。李建明口中的，正是省政协原副主席吴天雄，虽已退休，但在省内影响力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他是前市委秘书长刘建国的岳父，也是刘建国能在江市迅速崛起的重要推手。

既然是工作安排，我们按计划准备便是。周正帆语气平稳，通知相关部门负责人，一小时后在第二会议室开会。

李建明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好的，我马上安排。

李建明离开后，周正帆起身走到窗边。江市夜景在眼前铺展，灯火璀璨中却似乎隐藏着无数暗流。自从三个月前，他受命接手江北新区开发这一重点工程，各种阻力便接踵而至。这个总投资超过百亿的项目，牵动着太多人的神经。

特别是最近几周，他推动的新区产业规划调整和土地资源整合，明显触及了一些人的既得利益。而刘建国虽已调任省发改委副主任，其在江市经营多年形成的关系网络依然盘根错节。

爸爸！

清脆的喊声让他回过神来。办公室门被推开，十六岁的周小雅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脸上带着罕见的慌乱。

小雅？你怎么来这儿了？不是应该在学校上晚自习吗？周正帆快步走向女儿。

我...我也不知道该找谁...周小雅的声音带着哽咽，妈妈她...她...

周正帆心头一紧，扶住女儿的肩膀：妈妈怎么了？慢慢说。

下午妈妈来接我放学，路上接到一个电话后脸色就很不好。回到家，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敲门她也不开。刚才我隔着门听见她在哭...周小雅抓住父亲的手臂，爸爸，妈妈是不是生病了？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了解妻子林晓薇，她性格坚韧，若不是遇到极大的困扰，绝不会在女儿面前失控。

别担心，爸爸这就回去看看。周正帆轻拍女儿的背，拿起桌上的手机和内线电话，晓伟，备车，我要回家一趟。另外，通知第二会议室的会议推迟半小时。

周市长，各部门负责人已经到齐了，这...于晓伟在电话那头有些为难。

就说我临时有紧急事务处理，让他们先讨论材料中的数据问题。周正帆的语气不容置疑。

回家途中，周正帆几次拨打林晓薇的手机，都是无人接听。他转而拨通家里的座机，响了七八声后，终于被接起。

晓薇？周正帆试探地问。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才传来林晓薇略显沙哑的声音：正帆...我没事，就是有点累。小雅是不是去找你了？这孩子，太大惊小怪了。

小雅很担心你，我也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真的...林晓薇的声音微微发颤，就是...下午接到一个陌生电话，说...说如果我不劝你退出江北新区的工作，就会把一些...照片公开...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沉：什么照片？

对方说...说你和你以前的秘书...有不正当关系，还说你收受开发商贿赂...林晓薇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们给了我一个网址，我点进去看了...里面有你和几个企业负责人见面的照片，还有...你送前秘书回家的画面...

周正帆握紧手机，指节发白。这是他预料之中的手段，只是没想到对方会直接找上他的家人。

晓薇，你相信我吗？他沉声问。

我当然相信你！可是...那些照片看起来那么真实，我怕别人会...

清者自清。周正帆语气坚定，这些都是捏造和断章取义。我和企业负责人的会面都是工作安排，有完整记录。至于送秘书回家，那是因为她当时生病，打不到车，我顺路送她一程。这些我都向你报备过，记得吗？

电话那头传来轻轻的抽泣声：我记得...可是正帆，我害怕。对方说，如果三天内你不主动申请退出新区项目，就会把这些公之于众。你的名声，你的前程...

我的前程，不应该建立在妥协和畏惧之上。周正帆放缓语气，晓薇，我和你说过，江北新区的开发关乎江市未来二十年的发展，绝不能成为某些人牟取私利的工具。这个项目必须公正、透明地推进，这是我的责任。

我明白...只是...林晓薇的声音依然充满忧虑。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一切。周正帆安慰道，你现在开门好吗？小雅很担心你，我们马上到家了。

挂断电话，周正帆靠在座椅上，闭目凝神。对手的行动比他预想的更快、更卑劣。直接针对家人的施压，意味着他们已经感受到了威胁，开始不择手段。

周市长，需要通知公安局那边吗？前排的于晓伟回头问道，显然听到了部分对话内容。

暂时不用。周正帆睁开眼，这种程度的威胁，还在可控范围内。不要打草惊蛇。

车子驶入市委家属院，周正帆远远就看到自家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车边，正在打电话。那是市纪委书记张正华。

周正帆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张正华此时出现在他家门口，绝不会是偶然。

果然，看到周正帆的车驶近，张正华立即结束通话，快步迎了上来。

正帆，家里没事吧？张正华神色凝重。

暂时没事。你怎么来了？周正帆下车，示意于晓伟先带小雅上楼。

张正华看了眼周正帆家的窗户，压低声音：我们收到一封匿名举报信，内容和你妻子接到威胁电话里说的差不多，指控你与多名开发商关系暧昧，收受贵重礼品，还与前秘书有不正当往来。信里附了几张照片，看起来...很逼真。

周正帆冷笑一声：动作真快。举报信是直接送到纪委的？

通过邮局寄送，没有署名，但邮戳是本市的。张正华从公文包中取出一个信封，我本可以按程序处理，但觉得应该先和你通个气。看来，有人迫不及待想把你拉下马。

周正帆接过信封，却没有立即打开：老张，你怎么看？

张正华叹了口气：我在纪委工作二十多年，太熟悉这种套路了。当你触动某些人的核心利益时，他们就会用各种手段抹黑你、逼你让步。匿名举报、威胁家人、制造舆论...都是老把戏了。

但往往很有效，不是吗？周正帆淡淡道。

正因为有效，所以才屡试不爽。张正华直视周正帆的眼睛，正帆，我知道你为人正直，但这些指控一旦公开，无论真假，都会对你的声誉造成影响。明天的省委调研组汇报...要不要我先替你顶一下？

周正帆摇头：不，我必须亲自汇报。江北新区的情况我最熟悉，这个时候退缩，等于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可是...

没有可是。周正帆打断他，老张，你我共事多年，你应该了解我的原则。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守岗位。

张正华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那这封举报信...

按正常程序处理。周正帆将信封递还给张正华，纪委该调查就调查，该备案就备案。我只有一个要求——公正、透明。

这个自然。张正华收起信封，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我听说，刘建国上周末回了江市，和几个开发商老板吃了顿饭。其中就有金城集团的老总马金龙。

金城集团是江市本土最大的房地产开发企业，也是江北新区土地竞标的有力竞争者之一。而马金龙与刘建国的关系，在江市官场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消息可靠吗？周正帆问。

请客的地点就在马金龙的私人会所，我的一个亲戚正好在那里工作。张正华低声道，正帆，刘建国这个时候回江市，绝不是简单的朋友聚会。我怀疑，举报信和威胁电话都与他有关。

周正帆望向远处沉沉的夜色，目光深邃：看来，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

送走张正华，周正帆上楼回家。林晓薇已经平静下来，正和小雅在厨房准备晚餐。看着妻女忙碌的身影，周正帆心中涌起一阵愧疚。因为他的工作，让家人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压力。

爸爸，妈妈没事了！周小雅看到父亲，高兴地喊道。

林晓薇转过身，虽然眼圈还有些红肿，但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婉：正帆，饭菜马上就好。你工作忙完了？

推迟了会议，今晚在家吃饭。周正帆走进厨房，轻轻拥抱了一下妻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林晓薇摇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不该那么脆弱。只是...听到那些话，看到那些照片，我一时...

我明白。周正帆轻拍妻子的背，但请你相信我，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好这个家。

晚餐气氛难得的温馨。周小雅叽叽喳喳地讲着学校的趣事，试图逗父母开心。林晓薇也强打精神，配合着女儿的说笑。周正帆看着这一切，心中既温暖又沉重。

饭后，周小雅回房做作业，客厅里只剩下周正帆和林晓薇。

正帆，你真的不打算退出江北新区的工作吗？林晓薇轻声问，眼中仍有忧色。

周正帆握住妻子的手：晓薇，你还记得我为什么要从省建设厅下调到江市吗？

因为你想为家乡做点实事。

是的。周正帆点头，江市是我的根，我亲眼看着这座城市从一个小县城发展成为现代化都市，但也看到了它快速发展中积累的问题——规划混乱、资源分配不公、少数人借机牟取暴利...江北新区是江市未来发展的关键，如果不能建立公平、透明的开发机制，就会重蹈覆辙，让少数人得利，大多数人受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现在的确面临压力，但如果因为威胁就退缩，不仅辜负了组织的信任，也违背了我的初心。更重要的是，这会让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林晓薇沉默良久，终于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理解和支持：我明白了。不管发生什么，我和小雅都会站在你这边。

周正帆感动地握紧妻子的手：谢谢你，晓薇。

手机响起，是于晓伟发来的信息：各部门负责人已到齐，会议是否可以开始？

周正帆回复：我半小时后到。

他起身穿上外套，林晓薇替他整理衣领，轻声嘱咐：早点回来。

驱车返回市政府的路上，周正帆梳理着眼前的局势。对手的招数狠辣而老道，直接针对他的软肋——家庭和名誉。匿名举报、威胁电话、精心编排的照片...这一切都是为了逼他退出江北新区的工作。

但他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明天的省委调研组汇报，将是下一个战场。

到达第二会议室时，各部门负责人已经等候多时。周正帆在主位坐下，扫视全场：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直接进入正题吧，各部门汇报数据核对情况。

会议进行了一个半小时，最终确定了第二天向省委调研组汇报的方案核心内容。散会后，周正帆单独留下了国土资源局局长王海峰。

海峰，金城集团最近在江北新区有什么动向？周正帆开门见山。

王海峰略显紧张地推了推眼镜：周市长，金城集团确实对新区的三块核心地块表现出浓厚兴趣，但他们提交的开发方案...与新区整体规划存在不少冲突。

具体说说。

按照规划，那三块地应该用于建设公共设施和保障性住房，但金城集团的方案主要是高档住宅和商业开发，容积率也远超标准。王海峰压低声音，更奇怪的是，他们似乎对拿下这些地块胸有成竹，已经开始接触拆迁户，承诺高额补偿。

周正帆眼神锐利：土地出让必须公开招标，他们哪来的自信？

这个...王海峰欲言又止。

直说无妨。

有传言说，省里某位领导已经打了招呼，那三块地非金城集团莫属。王海峰声音更低，周市长，这件事水很深，我建议...

建议我明哲保身？周正帆接过话头。

王海峰尴尬地低下头。

周正帆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城市：海峰，你还记得我们当年一起在规划局共事时的理想吗？说要让江市的每一寸土地都发挥最大价值，让每个市民都能共享城市发展的红利。

记得...王海峰轻声回应。

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周正帆转身，目光坚定，江北新区是江市最后一片可规模化开发的宝地，它的规划建设将决定未来几十年江市的发展方向。如果我们因为畏惧压力就妥协，将最好的地块拱手让人，任由他们搞过度开发，那我们就是江市的罪人。

王海峰抬起头，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周市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对方的背景不简单，您一个人恐怕...

我不是一个人。周正帆打断他，有原则的干部是多数，只是需要有人带头。海峰，我需要你的支持。

沉默良久，王海峰终于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国土资源局会严格按照规划要求执行，绝不违规操作。

送走王海峰，周正帆回到办公室，继续审阅汇报材料。墙上的时钟指向午夜十二点，他却毫无睡意。

手机亮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周市长，考虑得如何了？时间不等人。

周正帆冷冷地看着屏幕，没有回复。几分钟后，又一条短信进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明天省委调研组面前，你会难堪的。

威胁升级了。对方显然知道他明天要向省委调研组汇报，试图在最后时刻动摇他的决心。

周正帆放下手机，继续工作。他必须为明天的汇报做充分准备，不给对手任何可乘之机。

凌晨两点，他终于完成全部材料的最终审定。关上电脑，他站在窗前做了几个深呼吸，试图缓解疲惫。

手机再次响起，这次是市委书记赵北宁的来电。这么晚来电，绝非寻常。

赵书记。周正帆接起电话。

正帆，还没休息吧？赵北宁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刚看完明天汇报的材料。您也还没休息？

刚接到省委办公厅电话，明天的调研汇报，调研组组长改由省委副书记郑向东同志亲自担任。赵北宁停顿了一下，郑书记临时改变行程，专程赶来参加明天的汇报会。

周正帆心头一凛。郑向东是省委三把手，分管组织和纪检工作，他的突然加入，让明天的汇报更加复杂。

看来，明天的汇报会更加重要。周正帆平静地说。

正帆，我直说了吧。赵北宁语气严肃，今晚我接到几个电话，都是关于你的。有反映你工作方式简单粗暴的，有质疑你在江北新区规划中排斥民营企业的...甚至还有暗示你与经济问题有牵连的。

赵书记，这些指控...

我知道，大多是空穴来风。赵北宁打断他，但无风不起浪，郑书记亲自来听汇报，恐怕与这些反映有关。你要有心理准备。

我明白了。谢谢赵书记提醒。

正帆啊，赵北宁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做事有原则，也想为江市干实事。但有时候，方式方法也很重要。江北新区牵扯利益巨大，要平衡各方关系，不能太理想化。

周正帆沉默片刻，坚定回应：赵书记，我理解您的担忧。但江北新区的规划是经过专家反复论证、市委常委会集体讨论决定的，必须严格执行。任何个人和集团利益，都不能凌驾于江市整体发展之上。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最后传来一声轻叹：好吧，明天见机行事。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保持冷静。

结束通话，周正帆陷入沉思。对手的能量超乎想象，竟然能搬动省委副书记，可见江北新区背后的利益链条直达省里高层。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于晓伟的号码：晓伟，通知汇报团队，明早七点准时到会议室做最后演练。

周市长，这么早？原定是八点...

情况有变，郑向东副书记将亲自听取汇报。周正帆语气凝重，我们必须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到万无一失。

放下电话，周正帆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明天，将是一场硬仗。

离开办公室时，他在电梯里意外遇见了市委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孙和平。孙和平是刘建国的亲信，在刘建国调离后，一直在办公厅系统中保持着影响力。

周市长，这么晚才下班？孙和平笑着打招呼，眼神却带着审视。

为明天向省委调研组汇报做准备。周正帆平静回应。

听说郑向东副书记亲自来了？孙和平状似随意地问，周市长准备充分，肯定没问题。

尽人事而已。周正帆淡淡地说。

电梯到达一楼，孙和平突然压低声音：周市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江北新区那块肥肉，盯着的人不少。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孙和平意味深长地说，刘秘书长...不，刘主任一直很欣赏您的能力，如果您愿意，他很乐意做这个和事佬。

周正帆停下脚步，直视孙和平：孙秘书长，请转告刘主任，江北新区的工作我会依法依规推进，不劳他费心。

孙和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周市长误会了，我只是好意提醒。

那就多谢了。周正帆迈步走出电梯，头也不回地离开。

坐进车里，周正帆回想孙和平的话，心中冷笑。对方终于亮出了底牌——刘建国愿意，前提是他放弃原则。

这更坚定了他的决心。明天的汇报，他不仅要顶住压力，还要借机阐明立场，让省委领导了解江北新区的真实情况和面临的阻力。

车子驶出市委大院，周正帆透过车窗，看着街道两旁闪烁的霓虹。这座他深爱的城市，正处在发展的关键十字路口。而他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影响它的未来。

手机震动，是林晓薇发来的短信：睡了吗？小雅做了噩梦，说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