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去留肝胆（1/2）

## **第一节**

**周正帆握着手机，耳边似乎还回响着魏长明那充满期待和激情的声音，眼前却浮现着妻子林晓薇忧心忡忡的面容和省城窗外那片安宁璀璨的夜景。** 去与留，像两股势均力力的激流，在他心中猛烈冲撞，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沉默的时间太久，久到电话那头的魏长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语气从兴奋转为小心翼翼：“周主任？您……还在听吗？”

“……在。”周正帆的声音有些干涩，“长明，恭喜你。这是你应得的。山源县的未来，要靠你们了。”

他没有直接回应魏长明“何时回来”的期盼，而是将重担交还了回去。魏长明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从这委婉的措辞中听出了弦外之音，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主任，我明白了……无论您在哪里，您永远是我的领导，是我学习的榜样。山源县……我们会守好，也会继续改革，绝不辜负您的期望！”

挂了电话，周正帆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和愧疚。他仿佛能看到魏长明在电话那头强打精神的样子，能看到山源县开发区那些刚刚焕发生机的企业，能看到那片等待新生的土地……他将手中的安神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燥热。

“是长明的电话？”林晓薇走过来，轻声问道。她看到了丈夫脸上复杂挣扎的表情。

“嗯，他被提名为县长了。”周正帆叹了口气。

“这是好事啊。”林晓薇在他身边坐下，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心温暖而柔软，“正帆，我知道你心里放不下江市，放不下你未完成的事业。但是，我们能不能现实一点？你在省里，刚刚打开局面，领导重视，平台也好。回去江市，常务副市长听着风光，可那是个烂摊子啊！李建军虽然倒了，可他那些关系网呢？‘寰宇未来’那些藏在暗处的势力呢？他们这次能用境外媒体造谣，下次还不知道会使出什么手段！我和小雅真的不想再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妻子的声音带着哽咽，周正帆反握住她的手，心中充满了怜惜和矛盾。他知道，晓薇说的都是事实，是最理性、最稳妥的选择。为了这个家，他似乎应该选择留下。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区号显示是北京。**

周正帆有些疑惑地接通：“喂，您好，哪位？”

“正帆同志吗？我是中央政策研究室综合局的赵东升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沉稳而略带熟悉的声音。

赵东升？周正帆迅速在记忆中搜索，想起这是上次赴京参加高级别研讨会时，与他有过短暂交流的一位司局级领导，当时对他介绍的“山源经验”很感兴趣，两人还互留了联系方式。

“赵局长！您好您好！”周正帆立刻打起精神。

“没打扰你休息吧？”赵东升语气随和，“我刚看到一份内参，转载了境外那篇关于你的不实报道，还有你们省的应对情况。处理得很及时，很果断嘛！”

“谢谢赵局长关心，一些跳梁小丑的伎俩而已，相信组织，清者自清。”周正帆坦然道。

“嗯，有这个自信就好。”赵东升赞许道，“我们搞改革的干部，就是要有点‘任他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的定力。对了，这次打电话，主要是想跟你探讨一个问题。我们局里最近在研究‘地方政府在推动高质量发展中的角色定位与行为边界’这个课题，我看了你们省刚出台的优化营商环境指导意见，还有之前关于‘山源经验’的材料，很受启发。你们在平衡‘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方面，做了很有价值的探索。”

周正帆心中一动，没想到他们省里的工作引起了中央政策研究部门的持续关注。

赵东升继续道：“但是，我们也注意到，像‘山源经验’这样的基层创新，在推广和深化过程中，往往会遇到不小的阻力。除了观念和利益问题，是否也存在制度层面、尤其是干部激励和保护机制方面的不足？比如，敢于担当、勇于改革的干部，会不会因为触动利益而受到不公正的对待甚至诬告陷害？如果他们因为坚持原则而‘流血又流泪’，长期来看，会不会挫伤整个干部队伍的改革锐气？”

这个问题，直接击中了周正帆此刻内心最深的纠结和隐痛！魏长明之前的遭遇，他自己正在面临的舆论攻击和去留抉择，不正是这个问题的鲜活注脚吗？

“赵局长，您这个问题提得非常深刻，也非常现实。”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结合自身经历，坦诚地谈了自己的看法，“确实存在您说的情况。改革进入深水区，触及的利益越来越深，遇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手段也越来越隐蔽和多样化。这就迫切要求我们在制度设计上，真正落实‘三个区分开来’，建立健全容错纠错机制，为改革者撑腰鼓劲，同时也要加大对诬告陷害、破坏改革行为的打击力度，营造一个鼓励创新、宽容失败、保护担当的政治生态。否则，‘李云龙’式的干部可能会越来越少，‘孙连城’式的干部可能会越来越多。”

“说得好！‘李云龙’和‘孙连城’，这个比喻很形象！”赵东升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正帆同志，你的思考很有见地，也很有担当。不瞒你说，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关于‘新时代激励干部担当作为’的高级别论坛，想邀请几位在改革一线有实践、有思考的同志来做交流发言。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把你刚才谈的这些想法，还有‘山源经验’背后的故事，系统地讲一讲？”

去中央级别的论坛发言？这无疑是一个极高的荣誉和展示平台！不仅能进一步提升他个人的影响力，更能将江东省、将江市的改革实践推向全国！

周正帆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感谢赵局长的信任和邀请！我非常荣幸，一定认真准备！”

“好，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具体时间和安排，我让工作人员稍后发给你。”赵东升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正帆同志，改革之路，从来都不是一帆风顺的。有暗礁，有漩涡，也有来自各方面的压力。但正因为艰难，才更需要坚定的前行者。希望你能始终保持这份锐气和思考，无论在哪个岗位上，都能为中国的改革事业贡献智慧和力量。”

结束通话，周正帆久久无法平静。赵东升局长的这个电话，像一道强光，不仅为他提供了一个更高的平台，更仿佛是在他面临人生岔路口时，给予的一种无声的指引和期许。

**去北京，在中央层面的论坛上发声，这似乎为他“留在省里”的选择，增加了更具说服力的理由和更广阔的施展空间。** 在省促进中心，他可以更超脱地研究问题，通过这个平台影响全省乃至获取中央关注，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战斗”吗？而且是一种更安全、更具战略性的战斗。

他内心的天平，似乎又开始向“留”的一侧倾斜。

**然而，命运似乎注定不让他轻易做出决定。** 深夜，当周正帆还在书房反复权衡，草拟去北京发言的提纲时，于晓伟的一个紧急电话，再次将他推向了风口浪尖。

“主任，刚接到江市纪委同志秘密传来的消息！”于晓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愤怒，“他们在清理李建军办公室保密柜时，发现了一份他亲笔书写、尚未发出的……举报信！举报对象是……是省委副书记陈明！”

（第一节完）

## **第二节**

**“举报陈明副书记？！”** 周正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内容是什么？”

“信的内容非常……震撼！”于晓伟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空气听去，“李建军在信中承认了自己与‘寰宇未来’勾结进行土地投机的事实，但他声称，这一切都是在陈明副书记的‘暗示’和‘默许’下进行的！他说陈明副书记的妻弟，是‘寰宇未来’在境内重要合作伙伴的实际控制人，大部分利益最终都流向了那个方向！他留下这封信，似乎是为了关键时刻作为保命或者鱼死网破的筹码！”

周正帆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陈明副书记！那可是省委排名第三的领导，分管组织人事，在省内根基深厚，影响力巨大！如果李建军的举报属实，那将是一场席卷全省官场的超级地震！其破坏力和影响力，将远超李建军本人的落马！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李建军之前能如此有恃无恐，为什么在魏长明使用等问题上，来自省里的阻力会如此之大！如果陈明真是其背后的保护伞，那么周正帆之前所有的斗争，其对手就远远不止李建军这一个级别！

“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吗？信件原件在哪里？”周正帆强迫自己冷静，急促地问道。

“来源是江市纪委一位绝对可靠的负责同志，他曾经是张正华书记的老部下。信件原件已经被他秘密封存，仅向上级纪委主要领导和……和您做了汇报。他不敢轻易上报，担心打草惊蛇，也担心消息泄露引来杀身之祸！”于晓伟的声音带着颤抖。

周正帆明白了。这份举报信，就是一个烫手山芋，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处理得好，能为江东省清除一个巨大的毒瘤；处理不好，或者时机不当，不仅可能扳不倒陈明，反而会引爆炸弹，将包括汇报者、知情者甚至他自己在内的一切都炸得粉身碎骨！

陈明在省里经营多年，门生故旧遍布各级机关，在省委常委会里也拥有相当的影响力。一旦他察觉风吹草动，必然会动用一切资源进行反扑和毁灭证据。到时候，不仅这份举报信可能失去作用，所有涉及此事的人都将面临极大的危险。

“告诉江市的同志，严格保密，原件妥善保管，没有我的指令，绝不能向任何第二方透露！”周正帆当机立断，“我马上向王秘书长汇报！”

他再也无法顾忌是否会打草惊蛇，这件事的层级和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能够独立应对的范围，必须立刻向绝对信任的上级领导汇报！

**深夜十一点，周正帆拨通了王建国秘书长家里的保密电话。** 在简要说明有极端重要、高度机密的情况必须当面汇报后，王建国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让他到省委家属院自己的家中见面。

在王建国家那间陈设简单却戒备森严的书房里，周正帆将李建军举报信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

饶是王建国这样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省部级高干，听完汇报后，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眉头紧锁，久久不语。

“消息确实吗？”良久，王建国停下脚步，目光如炬地盯着周正帆。

“江市纪委的同志以党性担保，并且愿意随时接受组织审查。”周正帆郑重回答。

“麻烦了……这下麻烦大了……”王建国喃喃自语，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陈明同志……怎么会是他？”

他转过身，看着周正帆：“正帆，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这已经不仅仅是江市的问题，也不仅仅是李建军的问题了！这是动摇我们江东省政治生态根基的大事！一旦处理不好，后果不堪设想！”

“秘书长，我明白。”周正帆沉声道，“所以必须第一时间向您和刘省长汇报。如何处置，请省委定夺。”

王建国沉吟片刻，果断地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现在就联系刘省长，你就在这里等我消息。在我回来之前，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能提起，包括你的家人！”

王建国穿上外套，匆匆离开了家。周正帆独自坐在书房里，感受着空气中弥漫的紧张和压抑。他知道，今晚，对于江东省而言，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周正帆的思绪纷乱如麻。陈明副书记的形象在他脑海中浮现，那位总是面带微笑、说话滴水不漏、在干部中颇有威望的领导，其背后竟然可能隐藏着如此惊人的秘密？如果举报属实，那么之前省里发生的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包括对他周正帆的一些看似“关心”实则“牵制”的举动，其背后是否也有陈明的影子？

他想到了秦怀远主任几次三番劝他留在省里，是否不仅仅是出于爱护，也可能包含了某种不希望他回到江市继续深挖的考量？毕竟，秦主任与陈明副书记的关系，在省里并不是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