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釜底抽薪（1/2）

## **第一节**

**凌晨四点三十分，周正帆办公室的灯光再次彻夜未熄。**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浓茶早已凉透。他面前摊开着厚厚一摞审计局和财政局联合提交的初步报告摘要，字里行间透出的问题触目惊心。

昨天下午，周市长在书记办公会后，将他单独留了下来。没有寒暄，周市长径直走到窗前，望着楼下院子里新换的宣传标语“深刻汲取教训，筑牢安全防线”，语气沉重地开了口：

“正帆，外面的口号喊得再响，不如我们里面动一次真格。有些人，以为风暴过去了，又开始蠢蠢欲动。新能源项目他们能伸手，其他领域呢？金光化工不是孤例，我怀疑我们市的安全生产领域，存在一个系统性的‘脓包’。”

周市长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看着他：“你牵头，协调财政和审计，搞一次突击审计。不要大张旗鼓，就以‘落实省委安全大反思、大排查要求，摸清全市高危行业企业安全投入底数’的名义。范围要广，涵盖所有化工、矿山、建筑等高危行业；目标要准，直指安全专项资金的使用、流向和效益。记住，我要看到最真实的情况，不管涉及到谁！”

这道授意，无异于一把尚方宝剑，也等同于将他推向了更深不可测的漩涡中心。周正帆很清楚，这不仅仅是经济审计，更是一场高度政治化的行动，是周市长在新能源项目博弈受挫后，打出的一记“釜底抽薪”的重拳。目标直指那些隐藏在事故背后、可能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

他彻夜未眠，就是在消化这份初步报告，并谋划今天的部署会议。报告显示，仅仅抽查了市属三家重点化工和矿山企业，就发现安全专项资金被挪用、挤占的现象极其普遍，更有甚者，存在通过虚报安全项目、伪造支出凭证等方式套取资金的重大嫌疑。而资金流向的终端，几家反复出现的“技术服务”、“设备供应”公司，其背景令人玩味。

早上七点，秘书于晓伟准时赶到办公室，看到周正帆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满屋的烟味，心里明白了八九分。

“主任，会议通知昨晚已经加密下发，八点半在二号会议室，财政李局、审计严局亲自参加，他们带的核心处长也都通知到了，强调了绝对保密。”

“好。”周正帆揉了揉眉心，“小刘，你马上去机要室，以‘江市安全生产委员会办公室’的名义，正式出一份文件，《关于开展全市高危行业企业安全生产专项资金专项审计调查的通知》，文号就用安委办的常规序列，混在其他日常文件里一起发，不要引起特别关注。内容按我们昨晚商定的写，依据要充分，口径要统一。”

“明白，我马上去办。”于晓伟点头，又补充道，“另外，周市长办公室刚才来电，询问您是否已经开始部署。”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回复市长，一切按计划进行。”

八点二十分，周正帆提前来到二号会议室。这是一个小型保密会议室，配备了信号屏蔽设备。财政局局长李卫国和审计局局长严秉公正低声交谈着，两人的表情都异常严肃。旁边几位负责具体工作的处长，更是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出。

“李局，严局，辛苦两位这么早过来。”周正帆坐下，开门见山，“情况紧急，客套话就不说了。市长亲自部署的任务，重要性两位都清楚。我们长话短说，先请严局介绍一下初步掌握的情况和你们的计划。”

审计局局长严秉公是个以铁面无私着称的老审计，他推了推眼镜，打开面前的文件夹：“正帆秘书长，李局，根据我们前期利用联网审计系统进行的非现场数据分析，以及有限的几家抽查情况看，问题非常严重，可以说触目惊心！”

他语气沉痛：“以市属国企‘江市矿业集团’为例，近三年账面列支安全改造资金一点五亿元，但实际用于井下通风、支护等实质性安全工程的投入，不足六千万。其余资金，大部分以‘技术服务费’、‘安全咨询费’、‘设备维护费’等名义流向了几家关联公司。而这几家公司，经初步核实，要么是空壳公司，要么与集团某些高管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另一家，‘江城化工总公司’，情况更复杂。他们甚至虚构了一个‘重大危险源实时监控系统升级项目’，套取财政安全专项资金三千万元。实际上，他们只是把旧系统的界面换了个颜色！”严秉公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更令人担忧的是，这种资金挪用和套取模式，在不同企业间高度相似，仿佛有一套成熟的‘操作规程’。”

财政局局长李卫国接口道：“从资金拨付环节看，我们财政这边，只要项目立项、预算审批手续齐全，按照流程就必须拨款。现在看来，问题出在项目申报和事中事后监管上。某些企业，甚至个别主管部门，可能在联手做局，把国家的安全投入当成了‘提款机’！”李卫国叹了口气，“这是我们财政的失察啊。”

周正帆默默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轻敲击。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违规违纪，而是系统性的腐败，直接蛀空了安全生产的根基。难怪金光化工敢对隐患整改阳奉阴违，原来整个大环境的风气就出了问题！

“两位局长分析得很透彻。”周正帆沉声道，“现在不是追究哪个部门责任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尽快把盖子彻底揭开，把脓挤干净！严局，你的审计方案是什么？”

严秉公精神一振：“我们计划成立一个专项审计调查组，我亲自任组长。抽调全市审计骨干力量，分成六个小组，采取‘异地交叉、突击审计’的方式，避免地方干扰。同时，请求市纪委提前介入，对审计发现的重大可疑线索同步跟进。”

“可以。”周正帆点头，“李局，财政局这边要全力配合，打开所有资金拨付的绿色通道，确保审计组能够实时调取任何一笔资金的流转记录，包括那些看似与安全无关，但可能存在关联交易的资金。”

“没问题，我亲自协调。”李卫国立刻表态。

周正帆环视一圈，语气斩钉截铁：“好！那就这么定。本次专项审计，代号‘清源行动’。我强调三点纪律：第一，绝对保密，任何人泄露行动细节，以渎职论处；第二，排除万难，无论遇到什么阻力，查到什么层面，都必须一查到底，出了任何问题，我周正帆负责向市委市政府交代！第三，效率优先，我要在一周内看到阶段性重大成果，有没有问题？”

“没有！”与会众人齐声应答，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肃杀。

会议结束后，周正帆回到办公室，立刻向周市长做了电话汇报。周市长只回了八个字：“放手去干，我来坐镇。”

放下电话，周正帆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与动力同时作用在身上。他知道，“清源行动”一旦启动，必将触及无数人的既得利益，反扑和阻力会超乎想象。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中午，于晓伟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主任，刚刚收到消息，‘江城化工总公司’的财务总监钱胜，今天一早试图出境，在机场被边控拦下了。”

周正帆眼神一凛：“谁通知边控的？”

“不清楚，不是我们这边安排的。机场方面回复是接到了上级指令。”

周正帆立刻明白了，这必然是周市长或者其他关注此事的力量提前布下的棋子。钱胜在这个敏感时刻试图出境，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想要逃跑。这也从侧面印证了审计方向的正确性，对方已经慌了。

“这是个突破口！”周正帆立刻指示，“马上把这个情况同步给严局和李局，建议审计组和纪委立刻锁定钱胜，必要时可以依法采取措施。”

下午，“清源行动”六个审计小组，以开展常规财务收支审计的名义，悄无声息地同时进驻了六家市属重点高危企业，其中包括问题最突出的矿业集团和化工总公司。真正的风暴，在这一片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开始剧烈涌动。

然而，对手的反应也比预想的更快。傍晚时分，周正帆接到了常务副市长王建业的电话。

“正帆啊，听说你搞了个什么安全资金审计？动作不小嘛。”王建业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安全生产很重要，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讲究个稳中求进。现在经济下行压力大，企业负担很重，这么大张旗鼓地查账，会不会影响企业正常经营？引发不必要的恐慌啊？”

周正帆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回应：“王市长关心的是。这次只是例行的专项资金绩效评估，主要是为了摸清底数，更好地服务企业，规范管理，不会影响企业正常生产经营。”

“哦？是吗？”王建业拖长了语调，“可我听说，审计组阵仗很大，有的企业老总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说像是抄家一样。正帆，做事要有度，过了就不好了。尤其是涉及干部问题，要慎重，没有确凿证据，不要轻易下结论，免得寒了同志们干事创业的心。”

“感谢王市长提醒，我们一定注意把握尺度，依法依规进行。”周正帆不卑不亢。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王建业说完便挂了电话。

这通电话，既是试探，也是施压。周正帆清楚，王建业与这些市属国企负责人关系密切，其中不少还是他当年一手提拔起来的。审计触动的，很可能就是他王建业的根基。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这场“釜底抽薪”的行动，才刚刚开始，就已经感受到了来自水下的巨大阻力。他拿起手机，准备再和审计局长严秉公通个气，让他顶住压力。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于晓伟脸色煞白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主任，刚……刚刚接到审计组现场报告，矿业集团审计小组的办公点，被人断了电和网络！带队的王处长在下楼查看情况时，被几个不明身份的人围堵推搡，受伤送医了！”**

（第一节完 字数：）

## **第二节**

**“什么？！”周正帆猛地转身，一股热血直冲头顶。** 他预感到会有阻力，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猖狂，竟然敢直接对审计组人员动用暴力！

“王处长伤势如何？其他审计人员安全吗？”周正帆强压怒火，语速极快地问道。

“王处长额头被划伤，缝了五针，有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其他人员暂时安全，但被困在办公楼里，对方虽然散了，但保不准还会再来。”于晓伟急促地汇报，“矿业集团那边的解释是‘线路故障突发短路，正在紧急维修’，至于围堵事件，他们声称是‘部分被裁员的临时工情绪激动，误会了审计组是来查下岗问题的’，集团保安已经‘控制’了局面。”

“胡说八道！”周正帆一拳砸在办公桌上，“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线路故障？偏偏在审计核心账本的时候故障？临时工？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立刻抓起保密电话，直接接通了审计局长严秉公：“严局，矿业集团的情况你知道了吧？”

电话那头，严秉公的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发抖：“知道了！简直是无法无天！我已经命令审计组全体人员，保护好所有审计资料，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撤离！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好！要的就是这个态度！”周正帆赞道，“人员安全第一，资料安全第二。我马上协调公安机关介入！”

挂断严秉公的电话，周正帆立刻拨通了市公安局局长赵东来的电话。他没有绕弯子，直接通报了矿业集团发生的情况：“赵局长，这不是普通的纠纷，这是公然暴力阻碍国家机关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性质极其恶劣！‘清源行动’是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亲自部署的重要任务，我请求市公安局立刻派出得力干警，前往矿业集团审计现场，保护审计人员人身和资料安全，并对肇事者依法查处！”

赵东来显然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回答得干脆利落：“周秘书长请放心，我亲自安排！特警支队马上派人过去驻守，保证审计组的安全和工作秩序！同时指令矿区公安分局立案调查，无论涉及谁，一定严惩不贷！”

安排完警力，周正帆略一思索，又拨通了周市长的电话，简要汇报了突发事件。

周市长在电话里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冷得像冰：“知道了。你处理得很好。告诉严秉公和赵东来，我的要求就八个字：‘人要安全，案要查清’。有任何情况，随时直接向我报告。”这句“随时直接报告”，赋予了周正帆极大的临机处置权，也表明了周市长力挺到底的决心。

得到尚方宝剑，周正帆心中稍定。他让于晓伟立刻通知财政局李卫国局长和国资委主任，半小时后召开紧急视频调度会，所有涉及被审计企业的分管市领导、主管部门和企业一把手参加。

在会上，周正帆没有提及矿业集团的具体冲突，而是面色严肃地强调了本次审计调查的极端重要性和市委市政府的坚决态度。他要求各企业必须无条件配合审计组工作，提供一切必要条件和保障，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推诿、阻挠，否则将严肃追究主体责任。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透过视频画面，都能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压力。几位企业负责人眼神闪烁，表情各异。

会议结束后不久，赵东来局长来电反馈：市局特警已抵达矿业集团，控制了现场秩序，电力网络正在恢复。矿区公安分局已经传讯了几名带头围堵的嫌疑人，初步查明，这几人确实都是矿业集团下属三产公司的员工，并非所谓的“临时工”，指使者直指集团保安部经理。

“好！顺藤摸瓜，把这个保安部经理控制起来，查清他的上线！”周正帆指示。

“明白！我们已经采取了措施。”赵东来回答。

矿业集团的风波暂时被压了下去，但周正帆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对手在用这种方式试探他们的决心和反应速度。一旦他们表现出丝毫软弱，更猛烈的反扑会接踵而至。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各种明枪暗箭纷至沓来。

先是审计组在江城化工总公司查账时，发现关键年份的部分财务凭证“不翼而飞”，财务人员支支吾吾，说是“档案室漏水浸泡损毁”。紧接着，网上开始出现一些匿名的帖子，含沙射影地指责“清源行动”是某些领导“排除异己、搞运动式执法”、“打着安全的旗号破坏营商环境”。更有甚者，一封针对周正帆本人的“举报信”开始在小范围流传，信里罗列了他“收受企业干股”、“利用职权为亲戚经商提供便利”等多项“罪状”，虽然内容粗制滥造，但传播意图明显。

面对这些，周正帆异常冷静。他指示审计组，凭证丢失就追查丢失的责任人，同时扩大审计范围，从银行流水、关联方交易等侧面寻找突破口；对于网络谣言，他请市委网信办依法依规处理，并适时组织官方媒体发布正面信息，介绍“清源行动”的背景和意义；至于那封拙劣的举报信，他一笑置之，甚至连向周市长解释都觉得多余——这种手段太过低级，反而暴露了对手的心虚和黔驴技穷。

真正的突破，发生在“清源行动”开始的第四天晚上。

审计局长严秉公亲自带着一份紧急报告来到周正帆办公室，脸上带着疲惫却又兴奋的神情。

“秘书长，重大发现！我们交叉比对了几家问题企业的资金流水，发现了一个共同的资金‘沉淀池’——一家注册在邻省的‘众安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严秉公将报告递给周正帆，“近三年来，至少有超过八千万的安全专项资金，以各种名目流入这家公司，然后经过复杂的股权结构和关联交易，大部分资金最终都流向了一家注册地在海外离岸群岛的‘曙光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