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迷雾深锁（2/2）
“周市长，”于晓伟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不好了！调研组那边……李司长的秘书刚刚私下联系我，询问……询问我们市政府办公系统是否出现异常，还说……他们接到匿名渠道提供的‘一揽子补充材料’，其中似乎包含了一些……我们内部系统的界面截图和邮件记录……”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调研组不仅知道了，而且很可能已经拿到了部分泄露的材料！
周正帆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知道了。你回复对方，我们正在紧急排查系统故障，具体情况稍后会向调研组正式通报。”
挂断电话，周正帆将情况告诉了郑向东。郑向东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来得好快啊！”郑向东咬牙切齿，“这是步步紧逼，不给我们喘息的机会！”
“郑书记，躲是躲不过了。”周正帆反而冷静了下来，“我建议，我们两人现在就去宾馆，主动向李司长和调研组汇报此事。态度要诚恳，情况要说明，责任要承担。”
郑向东沉吟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走吧！”
当下，两人也顾不上休息，立刻驱车赶往调研组下榻的宾馆。
在宾馆的会议室里，李司长和调研组成员们的脸色都异常严肃。茶几上，摆放着几份打印出来的材料，周正帆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熟悉的内部系统界面和邮件格式。
“向东同志，正帆同志，这么晚过来，有什么紧急情况吗？”李司长开口问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郑向东作为班长，率先开口，将市政府办公系统遭受黑客攻击、部分内部资料泄露的情况，做了简要汇报，并代表江市委市政府，对由于自身安全管理不到位，可能对调研工作造成干扰深表歉意。
周正帆接着补充，汇报了已经采取的应急措施和初步调查方向，并再次表态，愿意承担作为市长的领导责任。
李司长静静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等两人说完，他才缓缓拿起茶几上的一份材料，扬了扬：“郑书记，周市长，你们说的泄露资料，是否包括类似这样的内容？”
郑向东和周正帆都点了点头，心情沉重。
“这些材料，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了我们这里。”李司长的目光扫过两人，“里面的内容，很丰富啊。有一些是关于城投债务的原始数据，有一些是你们内部讨论工作时的一些……比较随意的发言记录，甚至还有关于如何‘统一口径’、‘把握汇报分寸’的讨论。”
周正帆感到后背发凉，这些内部讨论，在特定的语境下本无可厚非，但被单独截取出来，放在调研组面前，其意味就完全变了，很容易被解读为“欺瞒”、“敷衍”。
“李司长，各位领导，”周正帆深吸一口气，诚恳地说道，“我理解这些材料可能引发的误解。但我以党性人格担保，我们江市委市政府对待调研组的态度，始终是坦诚和开放的。我们之前提交的所有正式报告和数据，都是真实可信的。内部讨论中的一些不成熟想法和个别欠妥的措辞，并不能代表市委市政府的正式立场和工作态度。出现这样的泄露事件，暴露了我们内部管理的巨大漏洞，我们深感痛心，也必将严肃追责。请调研组相信我们解决问题的诚意和决心！”
李司长沉默着，其他调研组成员也默不作声，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良久，李司长才缓缓开口，语气异常凝重：“向东同志，正帆同志，出现这样的情况，确实令人遗憾，也极其严重。这不仅仅是一个网络安全事件，更深刻地反映了江市在内部治理、干部队伍管理等方面，可能存在的突出问题。这让我们不得不对之前所了解到的一些情况，进行更审慎的评估和更深入的思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鉴于目前情况的复杂性，我们调研组的行程需要再次调整。我们会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包括你们汇报的情况以及我们掌握的材料，如实向派出机关做紧急报告。下一步的调研工作如何开展，需要等待上级的进一步指示。”
“在得到新指示前，请江市方面全力配合我们，做好相关情况的核实工作。同时，也希望你们切实履行好主体责任，确保江市政府工作的正常运转和社会大局的稳定。”
李司长的话，虽然没有明确的批评，但那句“更审慎的评估和更深入的思考”，以及暂停调研等待指示的决定，无疑是对江市委市政府工作的巨大质疑和沉重打击！
郑向东和周正帆的脸色都变得异常难看，但他们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我们坚决服从调研组的安排，一定全力配合！”郑向东和周正帆同时表态。
从宾馆出来，坐进车里，郑向东和周正帆都久久没有说话。车窗外，夜色深沉，路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城市模糊的轮廓，仿佛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迷雾。
“正帆，我们这次……恐怕是真的遇到大麻烦了。”郑向东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疲惫，“调研组的这个态度，很不乐观啊。”
周正帆默默地点了点头。他知道，郑向东说得对。资料泄露事件，已经动摇了调研组的信任基础。无论他们之前多么努力，多么坦诚，在这一记重击之下，都可能变得苍白无力。
现在，他们能做的，除了等待上级的“宣判”，就是尽快揪出内部的蛀虫，挽回一丝主动。
然而，内部的调查进展极其缓慢。涉事的大数据管理局和系统运维公司人员众多，关系复杂，短时间内很难取得突破性进展。而那个隐藏在深处的“内鬼”，更是踪迹难寻。
**第二天，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于晓伟向周正帆汇报，经过省网安总队的初步追踪，发现黑客攻击所使用的跳板服务器和渗透手法，与之前向周正帆发送威胁信息、以及在网上散布其“黑材料”的ip和手法，存在高度关联性！基本可以判定，是同一伙人所为！
这个消息，坐实了周正帆之前的猜测。从个人构陷，到利用城投历史问题发难，再到如今的内部系统攻击和数据泄露，这一连串的组合拳，来自同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这个对手，对江市的内部情况极其熟悉，能量巨大，且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他们不仅要搞臭周正帆个人，更要搞垮整个江市的领导班子！
巨大的压力之下，周正帆感到身心俱疲。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白天强打精神处理日常政务，稳定干部队伍情绪，晚上则和郑向东、张正华等人一起，听取调查进展，研究应对策略。
家，已经成了他偶尔回去换衣服的驿站。林晓薇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颊和浓重的黑眼圈，心疼不已，却也只能默默地把担忧埋在心底，尽力照顾好他的生活。女儿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父亲面临的巨大压力，变得比以前乖巧了许多，不再缠着他问东问西。
这天晚上，周正帆再次在办公室熬到深夜。于晓伟给他送来宵夜，看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忍不住劝道：“周市长，您这样熬下去，身体会垮的。休息一会儿吧。”
周正帆摇了摇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睡不着啊。晓伟，你说，这个内鬼，到底会是谁？他图什么呢？”
于晓伟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周市长，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
“你说。”周正帆抬起头。
“对方对我们内部运作如此熟悉，又能接触到核心信息，会不会是……身边人？”于晓伟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犹豫。
周正帆的心中猛地一跳：“身边人？”
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几个可能的身影，但又一一被他否定。能够接触到如此广泛核心信息的人，屈指可数，都是他比较信任的干部。
“这只是我的胡乱猜测，周市长您别往心里去。”于晓伟连忙说道。
周正帆摆了摆手，陷入了沉思。于晓伟的提醒，像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如果内鬼真的隐藏在自己身边，那实在是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他的办公座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省委的号码。
周正帆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话筒：“您好，我是周正帆。”
“正帆同志，我是秦怀远。”电话那头传来省委秘书长秦怀远严肃的声音，“根据中央调研组的紧急报告，以及省委的初步研究，现通知你和郑向东同志，明天上午九点，准时到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参加由罗治国书记亲自主持的专题会议，汇报江市近期相关情况并接受问询。请你们做好充分准备。”
汇报情况！接受问询！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周正帆感到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他知道，明天，将是他和江市，面临的最终审判。
## **第三节**
前往省城的路，周正帆感觉从未如此漫长而沉重。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农田、村庄、城镇，一切都笼罩在灰蒙蒙的晨曦之中，如同他此刻的心境。
郑向东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头和紧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两人一路上几乎没有交流，一种近乎悲壮的氛围在车内弥漫。
于晓伟坐在副驾驶座上，同样神色凝重，不时通过后视镜担忧地看周正帆一眼。
周正帆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近期发生的一切。金光化工的旧痛，陈明案的余波，改革遇到的阻力，城投的历史债务，网络的黑客攻击，内部的疑似奸细……所有的问题，仿佛在这一刻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漩涡，要将他和他所守护的城市彻底吞噬。
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和愤懑。他为江市付出了那么多，克服了那么多困难，难道最终要倒在这些见不得光的阴谋之下吗？
**上午九点整，省委常委会会议室。**
气氛庄重而肃穆，甚至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省委书记罗治国端坐主位，表情严肃。省长刘国梁，省委副书记、纪委书记、组织部长、秘书长等核心常委均在座。此外，周正帆看到了李司长和他的一位副手，也列席会议。
这几乎是省委最高规格的会议了。周正帆和郑向东在工作人员引导下，在指定的位置坐下，腰杆挺得笔直，如同等待检阅的士兵，只是心情远非检阅那般轻松。
“向东同志，正帆同志，”罗治国书记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有力，目光如炬般扫过两人，“今天叫你们来，是因为江市近期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性质严重，影响恶劣！特别是市政府内部办公系统遭黑客攻击，大量敏感资料泄露一事，不仅暴露出你们在网络安全、内部管理上的巨大漏洞，更对省委、乃至中央的调研工作造成了严重干扰！现在，请你们就相关情况，向常委会做详细汇报。”
郑向东作为市委书记，率先起身汇报。他将事件的基本情况、应急措施、初步调查结果以及市委市政府的反思检讨，做了全面陈述，语气沉重，态度诚恳。
轮到周正帆时，他重点补充了作为市长，在政府内部管理、尤其是大数据和电子政务建设方面疏于监管的责任，并再次汇报了之前向调研组阐述过的，关于化解债务风险、深化制度改革的思路和决心。
“罗书记，刘省长，各位领导，”周正帆最后恳切地说道，“出现如此严重的问题，作为江市市长，我负有不可推卸的主要领导责任。我接受组织的一切批评和处理。但我恳请省委相信，我们江市委市政府班子，绝大多数同志是团结的，是想干事、也能干事的！我们之前向调研组汇报的成绩和问题，是经得起检验的！江市的改革发展，需要稳定的局面，也需要上级组织的继续信任和支持！”
他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常委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罗治国书记身上。
罗治国书记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面前的一份材料，缓缓翻阅着。那正是调研组提交的报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周正帆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声音，手心里全是冷汗。
终于，罗治国书记合上了材料，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周正帆和郑向东身上。
“向东同志，正帆同志，”罗书记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你们汇报的情况，调研组的报告，以及我们掌握的其他信息，我们都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和讨论。”
“首先，我必须严肃地指出，江市发生的资料泄露事件，是极其严重的责任事件！暴露出你们在安全意识、内部管控、干部教育等方面，存在严重不足！这是不能容忍的！省委对此提出严厉批评！你们必须做出深刻检查，并按照相关规定，对相关责任人进行严肃处理！”
罗书记的语气极其严厉，让周正帆和郑向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但是，”罗书记话锋一转，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省委也注意到，事件发生后，江市委市政府的态度是端正的，应对是及时的，措施也是得力的。没有试图隐瞒，没有推卸责任，这一点，值得肯定。”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邃：“至于调研组在江市了解到的情况，包括城投集团的历史遗留问题，以及你们在改革发展过程中遇到的各种困难和挑战，省委是清楚的，也是理解的。”
这句话，让周正帆和郑向东心中微微一动，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发现了一丝微光。
“改革，从来不是请客吃饭，必然会触动利益，必然会遇到阻力。”罗治国书记继续说道，“化解历史遗留问题，更是需要巨大的勇气和担当，甚至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江市在金光化工事件后，能够直面问题，推动制度创新，尝试走出一条治理现代化的新路，这个方向，省委认为是正确的！”
周正帆感到鼻尖一酸，一股热流涌上眼眶。这么多天的委屈、压力、彷徨，在这一刻，似乎终于得到了些许的理解和释放。
“当然，正确不代表没有问题。”罗书记的语气再次变得严肃，“你们在推进改革的过程中，方式方法是否完全得当？节奏力度是否把握精准？内部管理是否严格规范？这些都是需要你们深刻反思和改进的地方！特别是这次泄露事件，就是一个惨痛的教训！”
“请罗书记和省委放心！我们一定深刻检讨，坚决整改！”郑向东和周正帆异口同声地表态。
“关于你们个人的问题，”罗治国书记的目光转向周正帆，“匿名举报和组织核查，都会按程序进行。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是组织对待干部的基本原则。省委不会冤枉一个好干部，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问题干部。希望你们正确对待，相信组织。”
最后，罗治国书记做出了几点指示：第一，江市要成立高规格的领导小组，彻底查清资料泄露事件，严惩内鬼和责任人员；第二，在确保稳定的前提下，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进各项改革举措，尤其是债务化解和国企转型；第三，省委将根据调研组的最终报告，对江市的领导班子和工作，做出综合评定和必要调整。
“总之，”罗治国书记总结道，“成绩要肯定，问题要正视，责任要追究，大局要稳定！希望你们回去后，振奋精神，吸取教训，团结带领江市广大干部群众，把今后的工作做得更好，不辜负省委的期望和江市人民的重托！”
会议结束了。从省委常委会会议室出来，周正帆和郑向东都有一种虚脱般的感觉，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虽然受到了严厉的批评，但最终省委，特别是罗书记的态度，还是给予了一定的理解和支撑，并没有因为一连串的事件而全盘否定他们。这无疑是不幸中的万幸。
“总算……暂时过关了。”郑东来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周正帆点了点头，但眉头依然紧锁：“郑书记，事情还没完。内鬼没揪出来，对手还在暗处，我们的危机，并没有真正解除。”
郑向东的脸色也凝重起来：“是啊，真正的较量，恐怕才刚刚开始。”
返回江市的路上，周正帆接到了林晓薇发来的信息，只有简单的一句话：“我和小雅等你回家吃饭。”
看着这条信息，周正帆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家，永远是他最温暖的港湾，也是他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他回复道：“好，晚上回去。”
然而，就在车子即将驶入江市地界的时候，于晓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听了几句，脸色骤然大变！
“周市长！郑书记！”于晓伟猛地转过头，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恐和慌乱，“刚刚接到张正华书记紧急电话，联合调查组在核查大数据管理局副局长王浩的银行流水时发现……发现他近期有一笔来自境外、高达两百万的资金汇入！而且……而且就在十分钟前，王浩在办公室……割腕自杀了！”
“什么？！”周正帆和郑向东同时失声惊呼！
王浩？大数据管理局副局长？他竟然是内鬼？而且在这个关键时刻自杀？
是畏罪自杀？还是……被灭口？
一股更加浓重和寒冷的迷雾，瞬间将周正帆紧紧包裹。
他原以为从省委回来，能够暂时松一口气，却没想到，一个生命的消逝，将案件拖入了更加深不可测、更加凶险的境地！
王浩的死，是结束，还是开始？
那双隐藏在幕后的黑手，究竟还要攫取多少代价？
周正帆望着车窗外渐渐熟悉的城市景象，心中没有一丝回到辖地的轻松，只有无尽的沉重和更深的警惕。
江市的天，远未放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