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更高视野（1/2）

## **第一节**

**周正帆盯着于晓伟放在他办公桌上的那份省纪委文件，感觉刚才接到省委书记秘书电话时的喜悦，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 文件袋是标准的机要牛皮纸袋，封口处贴着省纪委的密封条，上面盖着鲜红的印章，透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肃杀。

“送文件的人说，是张正华主任特意嘱咐，要第一时间亲自送到您手上。”于晓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不安。

周正帆挥了挥手，于晓伟会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并轻轻带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周正帆一个人，以及桌上那份沉甸甸的文件。窗外，阳光正好，城市依旧喧嚣，但他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姜处长……那个被他视为左膀右臂，在“东昊科技”项目上顶住压力、坚持原则的高技术产业处处长姜文，他在里面交代了什么？怎么会牵扯到自己几年前分管过的项目？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个时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拿起桌上一把裁纸刀，小心翼翼地划开密封条，取出了里面的文件。

文件内容并不长，是一份关于姜文配合调查情况的简要说明。里面提到，姜文在交代其自身可能存在的一些经济问题（主要涉及一些小额的礼金礼品）的同时，主动反映了一个情况：据他“听闻”，在几年前周正帆还是副市长，分管工业和信息化期间，曾在某个信息化平台建设项目的专项资金分配上，“可能”向当时关系密切的某家企业有所倾斜，具体操作是通过设置某些带有倾向性的技术参数来实现的。

文件强调，这只是姜文单方面的“听闻”，属于“线索”性质，尚未经过核实。省纪委按程序向周正帆同志进行书面问询，要求其在规定时间内就此事作出书面说明。

周正帆看着那几行字，眉头紧紧皱起。几年前的信息化平台项目？他快速在记忆中搜索。那是一个全市性的中小企业公共服务信息化平台，当时为了确保项目质量和后续服务，在招标时确实设置了一些技术要求，但都是经过专家论证和集体决策的，绝不存在为某家企业量身定做的情况。他自问在那个项目上，没有任何私心，一切都经得起检验。

那么，姜文为什么要“听说”这样一个不实的信息，并且向纪委“主动反映”？是他在里面压力太大，胡言乱语？还是……有人故意让他这么说，目的就是把水搅浑，把他周正帆也拖下水？

联想到姜文被带走的时间点，恰好是在他拒绝“东昊科技”项目，得罪了赵文康老领导，以及“宏图战略”等势力之后，周正帆几乎可以肯定，这是一次有针对性的、蓄意的反击！他们动不了他周正帆，就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试图找到突破口，或者至少给他制造足够的麻烦，让他无法安心工作，甚至影响他即将到来的省委汇报和可能的新任命。

其心可诛！

周正帆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但他知道，此刻发泄怒火毫无意义。他必须冷静、理智地应对。

他拿起笔，摊开稿纸，开始撰写情况说明。他决定实事求是，将当年那个信息化平台项目从立项、专家论证、参数设置到最终招标决策的全过程，原原本本、清晰无误地写出来。他列出了当时参与决策的每一位领导、每一位专家的名字，标明了每一次关键会议的时间地点。他相信，只要组织上去核实，就一定能还他清白。

**就在他凝神撰写说明材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来的是常务副市长李建军，他脸上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关切和看好戏的表情。

“正帆主任，忙呢？”李建军自顾自地在沙发上坐下，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周正帆桌上摊开的稿纸和那份显眼的省纪委文件袋。

周正帆不动声色地将稿纸翻过来盖住，语气平淡：“李市长，有事？”

“没什么大事，”李建军笑了笑，“就是过来看看。听说……省纪委那边，有点小情况？”他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唉，这个姜文啊，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个人，怎么……看来这干部队伍的廉政建设，真是丝毫不能放松啊！正帆，你也要引以为戒，管好自己，管好身边的人。”

这话听起来像是领导关心下属，实则充满了暗示和敲打。

“谢谢李市长关心。”周正帆面不改色，“我始终坚信，身正不怕影子斜。组织上一定会查明真相，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是，那是。”李建军点点头，话锋一转，“对了，还有个事。省委组织部那边关于年轻干部交流任职的方案，初步意见已经下来了。我们江市有几个名额，其中……涉及到你。”

周正帆的心微微一紧，面上依旧平静：“哦？组织上有什么考虑？”

“考虑到你在江市工作多年，经验丰富，特别是最近在推动改革方面展现了很强的能力，”李建军慢悠悠地说，“省委组织部的意思呢，是希望你能有更广阔的舞台，发挥更大的作用。初步意向是……交流到省社会科学院，担任副院长、党组成员。那可是正厅级的岗位，虽然算是闲职了点，但级别上去了，而且工作环境相对单纯，正好也可以避避风头嘛。”

省社科院副院长！一个典型的“养老”岗位！虽然级别提了半格，成了正厅，但完全脱离了权力核心和实务工作！这分明是明升暗降，是要把他挂起来！不用想，这背后肯定有李建军，甚至更高层面某些人的运作！

周正帆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但脸上却露出一丝淡然的笑意：“感谢组织培养，我服从组织安排。”

李建军仔细观察着周正帆的表情，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失落、愤怒或者不甘，但他失望了。周正帆的反应平静得让他有些意外。

“正帆啊，你能这么想就好。”李建军站起身，拍了拍周正帆的肩膀，“有时候，退一步海阔天空。社科院挺好的，搞搞研究，写写文章，清闲自在。总比……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继续被人盯着、查着强，你说是不是？”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周正帆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冰冷。他绝不相信，这就是他的终点！也绝不接受，用这种妥协和退让，来换取所谓的“安全”！

**就在他心潮起伏之际，桌上的红色保密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拿起听筒。

“喂，是正帆同志吗？我是省政府办公厅王建国啊！”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洪亮而亲切的声音。

王建国！省政府秘书长！周正帆立刻打起精神：“王秘书长，您好！”

“正帆同志，长话短说。”王建国的语气透着兴奋和急切，“省委、省政府主要领导对你们江市山源县的经验高度重视！罗书记和刘省长专门作出批示，要求以此为基础，尽快研究制定全省层面关于深化‘放管服’改革、优化营商环境的指导意见！省政府决定，立即成立文件起草小组，由刘省长亲自担任组长，我担任副组长，负责具体统筹。起草小组需要从全省抽调精干力量，我向刘省长推荐了你！刘省长已经同意了！”

周正帆的心脏猛地一跳！刚才因为省纪委调查和李建军带来的阴霾，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冲散了大半！

抽调他到省里，参与全省性指导文件的起草！这和他去省社科院养老，完全是天壤之别！这意味着，他和他推动的改革，真正得到了省里最高层的认可！他将有机会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将自己的理念和实践，融入全省的政策蓝图之中！

这是真正的“更高视野”！

“感谢秘书长信任！感谢组织信任！”周正帆强压着激动，“我一定全力以赴！”

“好！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王建国雷厉风行，“你把手头的工作简单交接一下，最迟后天，到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报到！起草工作时间紧、任务重，我们要争取在一个月内拿出初稿！正帆同志，这可是块硬骨头，也是个大舞台，好好干！”

放下电话，周正帆久久无法平静。短短一个上午，他从省委书记召见的喜悦，跌入被纪委问询、被明升暗降的谷底，又瞬间被抛到了参与全省政策制定的浪潮之巅！这政治生涯的起伏，实在是太过刺激，也太过考验人的心志。

他看了一眼桌上那份尚未写完的情况说明，又想到李建军那副得意的嘴脸，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冷笑。

**想用调查和闲职把我按下去？没那么容易！** 他拿起笔，重新铺开稿纸，更加坚定、更加迅速地撰写起来。他必须尽快、干净利落地解决掉省纪委的问询，然后，轻装上阵，奔赴省城，去迎接那个更广阔、也更复杂的战场！

（第一节完）

## **第二节**

**两天后，周正帆准时到省政府办公厅综合二处报到。** 综合二处主要负责宏观经济和政策研究，是省政府重要的文稿起草部门。处长是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十分精干的中年女性，姓孙。她对周正帆的到来表现得很热情，但周正帆能感觉到那热情背后带着一丝审视。

起草小组的办公室被安排在省政府大楼八楼一个宽敞的会议室里，这里暂时成为了他们的作战室。除了周正帆，小组还有其他七八名成员，有来自省委政研室的笔杆子，有来自省发改委、商务厅的业务骨干，还有两位是从高校临时借调来的专家学者。可以说，汇聚了各方面的精英。

周正帆被任命为起草小组的办公室主任，主要负责统筹协调、资料收集和初稿统稿工作，位置关键，责任重大。

小组召开的第一次全体会议，由省政府秘书长王建国亲自主持。王建国没有过多寒暄，直接明确了任务要求：“同志们，这份《关于全省深化“放管服”改革优化营商环境的指导意见》，是省委省政府今年的重点改革任务之一，罗书记和刘省长高度关注，要求我们必须解放思想，立足全省实际，充分吸收基层成功经验，特别是江市山源县等地的有益探索，拿出一份具有前瞻性、针对性和可操作性的高质量文件来！时间只有一个月，任务艰巨，希望大家抛开部门偏见，畅所欲言，精诚合作！”

王秘书长定下基调后便离开了，将具体工作交给了周正帆他们。

会议室内，气氛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虽然王秘书长强调了“抛开部门偏见”，但在座的都是来自各个部门的代表，潜意识里都带着维护本部门利益和观点的立场。

首先发言的是省发改委的刘处长，他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稳：“我认为，这份指导意见，重点应该放在宏观层面的顶层设计和政策引导上，比如进一步缩减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完善事中事后监管体系等。对于一些具体的、操作层面的流程再造，不宜规定得过细，要给各地市留出探索的空间。” 这话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隐含的意思是，省发改委要掌握宏观政策的制定权，不希望文件对具体审批流程干涉过多，影响部门的权力。

接着，省商务厅的李调研员开口了，他更关注招商引资：“优化营商环境的最终目的是发展经济。我建议，文件要突出对重点产业、重大项目落地的保障措施，比如建立省市联动的‘项目专员’制度，对投资额达到一定规模的项目，实行特事特办、绿色通道。” 这显然是希望将商务部门的职能和资源嵌入到新的制度设计中。

来自省委政研室的张副处长则更侧重于理论高度和政治正确性，提出要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等原则充分体现在文件中，并建议多采用一些最新的政策术语和表述。

两位高校专家则从学术角度，提出了一些听起来很理想化，但与现实操作可能存在距离的建议，比如建立全省统一的“营商环境量化评估指标体系”，运用大数据进行精准监管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