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基层调研（2/2）

“我们也不想企业找中介，可有些材料专业性很强，企业自己做不了啊。”一位副局长抱怨。

“是吗？”周正帆目光如炬，“可我了解到，你们指定的几家评估、检测机构，收费远高于市场价，而且效率低下。这里面，有没有利益输送？有没有变相的‘红顶中介’？”

这句话如同投下一颗炸弹，几位局长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主任，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都是严格按照招投标程序……”

“程序合规，不代表结果合理！”周正帆打断他，“为什么不能引入更多市场竞争？为什么不能建立统一的网上中介超市，让企业自由选择、评价监督？”

现场协调会开了整整三个小时，唇枪舌剑，火药味十足。周正帆凭借其对政策的精准把握和从企业了解到的一手情况，将各部门的托词和借口一一驳斥、拆穿。他态度强硬，要求每个问题都必须明确责任单位和整改时限，并让于晓伟详细记录在案。

会议结束时，与会人员个个面色沉重，如坐针毡。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这位新上任的市发改委主任，不是来听汇报、走过场的，而是动真格、来碰硬的。

然而，周正帆知道，仅仅依靠高压和命令，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基层有基层的复杂性，上面的政策到了下面，往往会因为各种现实的阻力而变形、走样。会后，他特意留下了几位看起来相对务实、面露难色的科长级别干部，进行了一次小范围的座谈。

果然，没有了领导在场，这些具体干活的干部说话实在了很多。

“周主任，不是我们不想改，是实在难啊。”一位资深科长叹道，“很多审批事项，法律法规只有原则规定，具体操作空间很大。以前怎么把握，全靠……嗯，惯例，或者说，领导的意思。现在突然要放开，标准是什么？边界在哪里？我们心里没底，怕担责任啊！”

另一位科长补充：“而且，各个部门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有自己的系统和流程。您说要并联，可a部门不签字，b部门就不受理，我们夹在中间，协调不动啊！每次协调，都要打无数电话，开无数会，最后往往还是得找县领导拍板。”

“还有那些中介，”又一位干部低声道，“很多背后都有……都有这样那样的关系，盘根错节，我们也不敢轻易去动。”

这些来自基层的真实声音，让周正帆对问题的认识更加深刻。他意识到，推动改革，不仅要有破除旧有利益格局的勇气，还要有构建新机制、新标准的智慧，更要有赋能基层、为敢于担当者撑腰的担当。

结束在青峰县的调研，周正帆的心情并未轻松。他摸到了一些实情，也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前面的路似乎更加错综复杂。在返回市区的车上，他接到市长周启年的电话。

“正帆，听说你在青峰县搞了场‘风暴’？”周市长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市长，情况比我们想象的更严重，文件几乎被架空了。”周正帆简要汇报了情况。

“嗯……了解到真实情况是好事。不过，”周市长话锋一转，“要注意方式方法，保护基层干部干事创业的积极性。改革不是请客吃饭，但也不能搞成一团乱麻。要疏堵结合。”

“我明白，市长。”

**挂了电话，周正帆陷入沉思。疏堵结合？谈何容易。就在这时，于晓伟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神色严肃：“主任，这是刚才离开青峰县时，一个陌生人塞给我的，指名要交给您。”周正帆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叠照片，拍摄的是青峰县经开区几家企业的外部环境，看起来并无异常。但随照片附上的一张打印纸条却让他瞳孔收缩：“周主任，调研何必只看表面？这些企业‘违规’建设的背后，是谁在保驾护航？深挖下去，小心泥足深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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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节**

**匿名信和照片，像一片不祥的阴云，笼罩在返程的路上。** “违规建设”、“保驾护航”、“泥足深陷”……这些字眼充满了暗示和威胁。周正帆仔细审视着那些照片，照片上的企业厂房、仓库，从外观看似乎并无明显违建痕迹，但拍摄角度刁钻，显然经过精心选择。对方的目的很明确：要么是警告他不要再深入调查，要么是想借他的手，去打击某些竞争对手或者保护伞下的企业。

“主任，要不要……通知纪委？”于晓伟谨慎地问道。

周正帆沉吟片刻，摇了摇头：“先不急。对方躲在暗处，递过来这么一份没头没尾的东西，目的不明。贸然动作，可能反而会被利用。”他顿了顿，吩咐道，“把这些照片和纸条收好，备份。另外，晓伟，你私下通过可靠渠道，了解一下这几家企业的背景，特别是……看看它们和县里哪位领导，或者市里哪个部门，有没有比较密切的往来。”

他感觉自已仿佛踏入了一片雷区，表面上是政策执行不力的懒政问题，其下却可能隐藏着更为盘根错节的利益网络。这封匿名信，或许正是某个利益相关方在狗急跳墙下的试探和反击。

回到市发改委，周正帆连夜召开了一次小范围的内部会议，参会的是他一手组建的改革专班核心成员。他没有提及匿名信的事，而是将青峰县调研的所见所闻，原原本本地向大家做了通报。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红头文件在基层遇到了‘软钉子’，甚至可以说是‘集体抵制’。”周正帆语气沉重，“原因很复杂，有懒政怠政，有部门壁垒，有能力不足，可能……还有利益纠缠。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味批评基层，而是要帮他们找到解决问题的钥匙。”

他提出了下一步的工作思路：

第一，**编制“傻瓜式”操作指南**。针对基层反映的“标准不清、边界不明”问题，组织精干力量，将改革方案中原则性的条款，细化成一个个具体的、可操作的案例、流程图和正面负面清单，让一线审批人员“一看就懂、照做就行”，最大限度压缩自由裁量空间。

第二，**推动建立“超时默认、缺席默认”机制**。针对并联审批中的“踢皮球”问题，借鉴先进地区经验，明确牵头部门责任，规定协办部门在限定时间内不反馈意见，视为同意；不参加联合评审，也视为同意。用技术性手段，倒逼部门协同。

第三，**强力清理“红顶中介”**。由发改委牵头，联合纪委、财政、审计等部门，对涉审中介服务进行专项清理整顿，打破垄断，建立公开、公平、竞争的中介服务市场。

第四，**启动“局长体验日”活动**。要求各审批部门的局长、副局长，每月至少抽出一天时间，以普通办事人员或企业的身份，全程体验一次本部门的审批流程，亲身感受其中的痛点、堵点、难点。

这些措施，既有建设性，也有很强的针对性，目的就是打通“最后一公里”，让改革从纸上落到地上。

工作部署下去后，周正帆并没有坐在办公室里等汇报。他继续采用“四不两直”（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的方式，随机选取了其他几个区和县进行调研。他发现，青峰县的问题并非个例，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everywhere，新政的落实都面临着巨大的惯性阻力。

在一次调研某区住建局时，他甚至遭遇了更为巧妙的“软抵抗”。区住建局局长热情接待，汇报起来头头是道，表示坚决拥护改革。但当周正帆提出要随机调取几份已办结的审批卷宗看看时，对方却以“档案管理员请假”、“卷宗在整理”等理由推脱。最终勉强拿来几份，周正帆一眼就看出，这些卷宗明显是经过精心筛选甚至后期“加工”的，完美符合新政要求，毫无破绽。

“表演得很到位。”离开时，周正帆对那位局长淡淡地说了一句，对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这种“精准应付”比青峰县那种赤裸裸的对抗更让周正帆感到心惊，这说明对手也在“进化”，用更隐蔽的方式维护自身的利益领地。

调研途中，于晓伟那边也有了反馈。那几家被匿名信“点名”的企业，背景确实不简单。其中一家与青峰县一位已退居二线、但余威尚存的老领导有牵连；另一家则多次参与县里的政府项目，中标价格普遍偏高，据说与常务副县长关系密切；还有一家，其控股股东赫然指向了那个神秘的“鼎鑫资本”关联方。

水，果然很深。这封匿名信，更像是一招“借刀杀人”或者“火力侦察”。

一周后，周正帆将此次基层调研的总体情况、发现问题及对策建议，形成了一份措辞严谨、数据详实的报告，直接呈报给周市长和市委郑书记。在报告中，他不仅揭示了问题，更强调了基层面临的现实困境，并提出了系统性的解决方案，没有一味指责，体现了担当和务实。

这份报告引起了郑书记的高度重视，他在报告上批示：“正帆同志调研深入，问题找得准，建议提得实。优化营商环境是市委市政府的重大决策部署，决不允许任何地方、任何部门打折扣、搞变通！请市政府牵头，根据报告建议，尽快研究推出硬措施，强力推动改革落地生根。”

有了市委主要领导的尚方宝剑，周正帆推动的几项具体措施迅速在全市层面铺开。“局长体验日”活动首先引发热议，几位局长在体验了“证明难”、“跑腿累”之后，态度发生了明显转变，主动牵头协调解决了一批问题；“超时默认”机制虽遭遇不小阻力，但在强力推行下，部门间的推诿扯皮现象有所减少；“红顶中介”清理也挖出了几只“蛀虫”，形成了相当震慑。

局面似乎在向好发展，但周正帆内心的警惕从未放松。他深知，触及利益比触及灵魂还难，表面的风平浪静下，反对的力量很可能在重新集结、寻找新的突破口。

这天晚上，他再次接到那个中央部委老同学王志远的电话。

“正帆，你最近在江市动静不小啊。”王志远的声音带着一丝调侃，也有一丝关切，“有人又把状告到部里来了，说你搞‘运动式改革’，破坏营商环境稳定预期，还说你……作风霸道，听不进不同意见。”

周正帆苦笑：“我就知道会这样。看来是戳到某些人的痛处了。”

“很正常。”王志远正色道，“改革者向来没有好名声。不过，你要小心，他们现在攻击的不仅是你的政策，还有你个人。我听说，关于你家人情况的‘材料’，又有人在悄悄收集……”

周正帆的心猛地一沉。对手果然没有下限，再次将目标对准了他的家人。

“谢谢老同学提醒，我会注意的。”

挂了电话，周正帆走到书房的窗边，望着夜色中沉静的城市，感到一股巨大的疲惫和孤独感袭来。推动改革，发展经济，这本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却为何如此步履维艰，甚至要时刻提防来自暗处的冷箭？

他想起在青峰县那家小型科技公司，那位年轻创始人谈及梦想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想起在调研中，那些普通办事群众期盼更加便捷高效服务的眼神。这些，是他坚持下来的动力。

他知道自己不能退。退一步，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那些被触动的利益格局会迅速反弹，甚至更加固化和嚣张。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再次震动，是于晓伟发来的加密信息：“主任，刚得到消息，青峰县那个与‘鼎鑫资本’有关联的企业‘丰达建设’，其总经理今晚在私人会所设宴，宴请的客人中，有李建军副市长的秘书。另外，网上开始出现一些帖子，集中攻击‘局长体验日’是‘政治作秀’，质疑‘超时默认’机制‘违反法律’，来势汹汹。”周正帆看着信息，眼神渐渐变得冰冷而坚定。他知道，新一轮的较量，已经开始了。这一次，对方的反扑会更加猛烈，而他已经没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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