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新官上任(1/2)

## **第一节**

**周一早晨七点三十分,周正帆站在市发改委大楼十二层的会议室窗前,俯瞰着渐渐苏醒的城市。** 这是他正式兼任市发改委主任的第十天,手中的《江市发展和改革委员会深化“放管服”改革优化营商环境专项行动方案(初稿)》仿佛有千斤重。这份方案,将是他撬动发改委僵化格局、打破利益固化的第一根杠杆,也必然是一块投入平静湖面,必将激起巨大涟漪的巨石。

办公室主任于晓伟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放在椭圆形会议桌的主位前,低声汇报:“主任,各处室负责人已经通知到位,八点半的专题会准时开始。不过……刚才政策法规处的李处长私下问,这次改革动作是不是有点……太大了?担心下面一时跟不上。”

周正帆没有回头,目光依然停留在楼下如织的车流上。“跟不上,就学着跟。步子慢了,外面的世界不会等我们。”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方案按计划上会,一个字不改。”

这份方案,是他耗费数个日夜,与几个信得过的业务骨干闭门研讨,并征求了部分专家学者意见后拿出的。核心直指发改委权力运行的核心——审批制度改革。方案明确提出:全面清理前置审批事项,推行“标准地+承诺制”改革,最大限度压缩自由裁量权;建立全市统一的投资项目在线审批监管平台,所有审批环节透明化、标准化、时限化;对涉及多部门的审批事项,推行“牵头负责、并联审批、限时办结”机制,杜绝“踢皮球”和“体外循环”。

这几乎是要革掉许多传统审批处室的“命”,斩断无数隐形的利益链条。周正帆深知其中阻力,但他更清楚,不破除这些体制机制障碍,江市的营商环境就不可能真正改善,高质量发展就是一句空谈,甚至可能滋生新的“吴天雄、王建业”。

八点二十五分,各业务处室的负责人陆续进入会议室。资深的固定资产投资处处长赵志远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容,与相熟的处长低声交谈;区域经济处处长面色平淡,看不出情绪;价格调控与管理处处长则低头翻看着手里的方案,眉头微蹙。会议室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气氛。

周正帆在主位坐下,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同志们,今天这个会,只讨论一件事,就是这份优化营商环境的行动方案。江市的经济发展正处于转型升级的关键时期,前期的系列事件,既暴露了问题,也给了我们刮骨疗毒、重塑形象的契机。发改委作为全市经济综合管理部门,必须率先破局,用壮士断腕的决心推进自我革命。”

他示意于晓伟将方案要点投放到大屏幕上,逐条进行解读。当他讲到“取消三分之一以上的前置审批”、“建立‘不见面审批’清单”、“将审批时限整体压缩百分之五十”等硬核条款时,会场内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低声议论。

“周主任,”赵志远率先开口,他扶了扶眼镜,语气显得忧心忡忡,“方案的方向是好的,体现了改革精神。但是,是不是有点过于理想化了?很多审批事项是法律法规明确要求的,我们单方面取消,会不会带来法律风险?而且,审批环节简化,监管如何跟上?万一出了安全问题,责任谁来承担?下面区县的承接能力也需要考虑,我怕步子太大,反而会造成混乱啊。”

这番话,看似站在全局角度考虑问题,实则句句指向改革的核心难点,充满了“爹味”说教和隐晦的否定。

紧接着,价格调控与管理处处长也接口道:“赵处长的担心有道理。比如价格备案这类事,看似简单,但关系到市场稳定和民生保障,简化了程序,信息掌握不全,如何精准研判?出了问题就是大问题。”

“是啊,在线平台是好事,但很多老同志电脑都用不熟练,强行推行,恐怕效率不升反降。”另一位副处长小声补充。

质疑声此起彼伏,核心观点只有一个:改革有风险,动作需谨慎,最好慢慢来。

周正帆默默听着,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知道,这些处长们多年深耕各自领域,早已形成了稳固的工作模式和思维定式,更与相关行业、企业形成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改革,意味着打破他们的舒适区,触动他们手中的实权,遭到抵制是必然的。

等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周正帆才轻轻敲了敲桌面,会议室立刻安静下来。

“各位提出的困难,我都听到了。”他的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沉稳而有力,“但有困难,不代表事情就不做。法律法规要求审批,但没有要求我们必须层层加码、程序繁琐!我们要清理的,正是这些‘加码’和‘繁琐’!监管跟不上?那就创新监管方式,加强事中事后监管,从‘严进宽管’向‘宽进严管’转变!区县承接能力不足?那就加强培训指导,市里带头示范!”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至于担心效率问题,更是本末倒置!我们改革的目的,就是为了提升效率,解放生产力!老同志不熟悉电脑,可以学,可以带,但不能成为阻碍时代进步的理由!在沿海发达地区,类似的改革早已推行多年,成效显着。为什么到了我们江市,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他直接点名:“赵处长,你负责的固定资产投资领域,是这次改革的重点也是难点。一周之内,我要看到你处里拿出的具体实施细则和风险防控预案,必须是可操作、能落地的,不要原则性意见。”

赵志远的脸色变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好的,主任。”

“方案原则上今天必须通过。”周正帆不给任何人拖延的机会,“办公室根据讨论意见修改后,明天印发试行。同时,成立专项行动领导小组,我任组长,各位都是成员。从下周开始,每周一汇报各处室改革推进情况,我要看到实质性进展,而不是纸上谈兵!”

会议在一种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处长们面色各异地离开会议室,没有人再多说话。周正帆知道,这只是第一场交锋,真正的硬仗还在后面。

果然,随后的几天,各种或明或暗的阻力开始显现。

政策法规处在审核方案实施细则时,对一些关键条款咬文嚼字,反复要求修改,试图模糊化处理;固定资产投资处在上报实施细则时,罗列了一大堆需要“协调解决”的问题,将皮球踢回给委领导;在线审批监管平台的建设,则因技术标准、数据接口等问题,被相关部门以“需要进一步论证”为由拖延。

更让周正帆警觉的是,一些关于改革“过于激进”、“不符合江市实际”、“可能引发企业混乱”的议论,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他甚至接到两位退下来的老领导的电话,言语间流露出对“稳定”的关切,提醒他“新官上任不要烧火过猛”。

周正帆一一应对。对于工作层面的拖延,他直接约谈相关责任人,限定最后时限;对于背后的议论,他置之不理,用行动说话;对于老领导的关切,他耐心解释改革必要性,争取理解。

他清楚,自己不能退,半步都不能退。一旦表现出丝毫软弱,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周五下午,周正帆带着于晓伟,不打招呼,直接来到市政务服务中心的发改委审批窗口“暗访”。他发现,尽管方案已经下发,但窗口工作人员依然按照老流程、老要求受理材料,对新的“承诺制”、“容缺受理”等举措一问三不知。

周正帆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立刻通知分管审批工作的副主任和所有相关处室负责人,半小时后到政务中心现场开会。

当着众多办事群众和窗口工作人员的面,周正帆的批评毫不留情:“文件印发了,会议召开了,结果呢?政策还锁在你们的抽屉里、电脑里!老百姓感受不到任何变化!这就是我们说的改革?这就是我们说的优化服务?如果连最基本的执行都做不到,谈何担当?!”

几位处长面红耳赤,低头不语。

“从现在开始,所有窗口人员集中培训,考核不合格的一律调离岗位!下周一,我必须在这里看到新的流程、新的气象!”周正帆下了死命令,“另外,开通线上线下投诉渠道,凡是发现不按新规办理、推诿扯皮、变相设置门槛的,一经查实,严肃处理!”

现场会后,审批窗口的作风明显改善,新的流程和规定迅速上墙、上线。一些敏锐的企业感受到了变化,咨询电话明显增多。

初战告捷,但周正帆没有丝毫轻松。他知道,这仅仅是触及了表面,更深层次的博弈还未开始。那些被真正触动奶酪的人,绝不会轻易罢休。

**晚上回到办公室,周正帆看到桌上放着一封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匿名信。他拆开一看,里面只有一张打印的a4纸,上面用巨大的红色字体写着:“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好自为之!”**

(第一节完 字数:)

## **第二节**

**匿名信的威胁,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连日来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惫,让周正帆的神经再度紧绷。** 他没有声张,将信纸锁进抽屉,内心却波澜涌动。“断人财路”——这四个字赤裸裸地揭示了改革所触及的核心,也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发改委内部,乃至更广的范围,存在着一个依托旧有审批模式牟利的隐性生态。他的改革,正在砸掉这个生态圈里许多人的“饭碗”。

他拿起电话,直接拨通了市纪委书记张正华(已康复返岗)的专线。

“正华书记,我这边收到点‘礼物’。”周正帆语气平静地将匿名信的内容告知。

张正华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声音带着冷意:“狗急跳墙了?这说明你的改革打到了他们的七寸!放心,这种情况我们早有预料,纪委这边会加强关注,你按计划推进,注意安全,有什么异常及时沟通。”

“谢谢正华书记,我明白。”

挂掉电话,周正帆沉思片刻,又将办公室主任于晓伟叫了进来。

“晓伟,从今天起,所有报送我签批的文件,尤其是涉及项目审批、资金安排、政策调整的,必须附上完整的处室意见和经办人、处长签名,流程追溯必须清晰。另外,你私下留意一下,委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议论或者人员往来。”周正帆吩咐道,语气严肃。

于晓伟心领神会:“主任,您放心,我会留意的。”

周正帆决定,不能仅仅坐在办公室里听汇报、批文件,必须深入到业务一线,到矛盾最集中、利益最交织的地方去调研,掌握第一手情况。他选择了两个重点领域作为突破口:一是近年来问题频发、企业反映强烈的“工程建设项目审批”;二是与民生息息相关、存在较多灰色地带的“行政事业性收费管理”。

他第一站,就带着相关处室负责人和工作人员,直奔“江市政务服务中心”工程建设项目审批综合窗口,以“陪同办理”的形式,全程跟踪一个普通商业地产项目从立项到施工许可的全流程。

尽管之前已经强力推行了新的审批制度,但实际运行中,各种“软钉子”和“中梗阻”依然存在。他亲眼看到,窗口工作人员虽然态度尚可,但对新流程理解不深,遇到稍微复杂点的情况就需要反复请示;后台审批处室的人员,则习惯性地提出各种“补充意见”或“优化建议”,看似负责,实则拖延;涉及规划、国土、环保等外部部门的环节,协调不畅的问题依然突出,一个简单的征求意见函,往往石沉大海,需要反复催办。

一个分管副区长私下向他倒苦水:“周主任,不是我们不想快。有时候,一个项目卡在某个环节,我们去催,人家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就是不动。为什么?因为快了显示不出他们的权力和重要性啊!还有些隐形门槛,比如要求提供一些非必要的评估报告,或者对设计图纸吹毛求疵,企业耗不起,只能找……‘中介’疏通。”

“中介?”周正帆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就是……一些号称能‘协调关系’、‘加快审批’的咨询公司。”副区长语焉不详,但周正帆立刻明白了。这些“中介”,往往与审批部门内部人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成为了“制度套利”的食利阶层。他的改革,要革掉的,正是这些“中介”和其背后保护伞的生存土壤。

在调研“行政事业性收费”时,问题更加触目惊心。一些协会、学会依托行政背景或行业影响力,强制或变相强制企业入会并收取高额会费;一些事业单位利用垄断性检测、检验、评估地位,超标准、超范围收费;甚至有些处室在制定政策时,有意无意地为某些特定机构“量身定做”收费项目。

调研途中,周正帆接到高新区一家高科技企业负责人的电话,对方在电话里激动地表示感谢:“周主任,太感谢了!我们那个研发中心项目的节能审查,以前听说至少要三个月,这次按照新流程,十天就批下来了!真是解决了我们的大问题!”

这样的正面反馈,让周正帆感到些许欣慰,也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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