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余烬与暗火（1/2）

## 第一节 权力真空

林国栋被立案调查的消息像一场政治地震，在省城和江市同时引发剧烈震荡。从表面看，这场持续数月的反腐风暴取得了决定性胜利——以赵为民、林国栋父子为核心的腐败网络被连根拔起，涉及厅级以上干部五人，处级干部十七人，科级及以下三十五人，是近年来省内罕见的窝案。

但周正帆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窗外逐渐亮起的晨光，心里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早上七点半，于晓伟拿着厚厚一叠文件进来：“市长，今天的日程安排有些调整。”

“说。”

“上午九点，省委召开全省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您需要参加。十一点，罗治国书记要单独听您汇报江市工作。下午两点，省纪委召开案件总结会。晚上……郑向东案的开庭审理通知下来了，下周三。”

周正帆接过开庭通知，扫了一眼。郑向东，这个曾经的市委书记，如今将在法庭上接受审判。而他的落马，正是这场风暴的起点。

“知道了。”他放下通知，“还有什么？”

“市里几位常委和副市长，昨晚到今天早上，都通过各种方式表达想向您汇报工作。”于晓伟顿了顿，“包括之前……和李建军、王志强走得比较近的那几位。”

周正帆明白他们的心思。林国栋倒了，李建军死了，王志强被抓了，江市的政治格局出现了权力真空。所有人都想重新站队，都想向新的话事人表忠心。

但问题是——谁是新的话事人？

按照程序，他作为市长，现在是临时主持市委工作。但省委还没有正式任命新的市委书记。这个位置，会成为各方争夺的焦点。

“告诉他们，正常工作，不用特意汇报。”周正帆说，“工作做得好不好，老百姓说了算，不是我。”

“好的。”于晓伟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件事……省里有个传闻。”

“什么传闻？”

“说您可能要接任市委书记，但也有人说，省委可能会从外地调一个来。”于晓伟压低声音，“这两种声音，在省里都有支持者。”

周正帆笑了：“晓伟，这种传闻听听就好。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把江市的工作抓好，把水源治理好，把经济发展好。其他的，组织上会有考虑。”

话虽这么说，但他知道，这场人事变动背后，必然又是一番博弈。林国栋虽然倒了，但他的影响力还在，他的老部下、老关系还在。这些人可能不会直接对抗，但会在各种场合设置障碍，用各种方式表达不满。

上午九点，全省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在省委礼堂召开。能容纳五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全省各地市的党政主要领导、省直部门负责人悉数到场。

周正帆坐在第三排，听着主席台上罗治国书记的讲话。

“……林国栋等人的案件，教训极其深刻。他们曾经也是好干部，也做出过成绩，但最终在权力、金钱、美色面前迷失了方向，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罗治国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礼堂，“我们要从中汲取教训，做到警钟长鸣。”

台下鸦雀无声。很多人都低着头，不敢看主席台。因为谁都知道，林国栋的案子牵扯的不止他一个人，而是一个庞大的网络。今天坐在这里的人里，可能就有还没被查出来的。

“我想特别提到江市的周正帆同志。”罗治国突然点了名，“在查处这起案件的过程中，他顶住压力，坚持原则，为维护群众利益、保护水源安全，做出了重要贡献。这充分说明，只要我们心里装着老百姓，只要我们敢于担当，就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周正帆。有钦佩，有审视，也有嫉妒。

周正帆站起身，向主席台鞠躬，又转身向全场鞠躬。这个动作很得体，既接受了表扬，又表示了谦逊。

但他能感觉到，有些目光并不友善。那些和林国栋有过交情、或者利益关联的人，此刻可能正恨得牙痒痒。

会议结束后，很多人围过来打招呼。

“周市长，恭喜啊！”

“正帆同志，干得漂亮！”

“江市在您领导下，一定会越来越好！”

周正帆一一握手，微笑回应，但话不多。他知道，这些热情里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

十一点，他准时来到罗治国办公室。罗治国正在批阅文件，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

“正帆，上午的会你也参加了。”罗治国开门见山，“林国栋的案子，基本上尘埃落定了。但你知道，这背后还有多少事没查清楚？”

“我知道。行贿记录本里的三十七个官员，才查了不到一半。还有那个‘强哥’，身份还没确定。另外，林浩在海外的资产，追缴难度很大。”

罗治国点点头：“这些都是问题。但更重要的是，林国栋倒了，他留下的权力真空怎么办？江市现在群龙无首，你这个临时主持工作的，能压得住吗？”

周正帆实话实说：“有困难。林国栋在江市经营多年，虽然主要骨干被抓了，但很多中层干部、基层干部，还是他的人。这些人现在表面服从，但心里怎么想，很难说。”

“所以我考虑，给你配个得力的市委书记。”罗治国说，“但人选有分歧。省里有几位领导提议，让你直接接任。你本来就是市长，熟悉情况，又有这次查案的威望，接任顺理成章。”

“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少。”周正帆平静地说。

“对。”罗治国看着他，“反对的理由主要是两个：第一，你太年轻，四十二岁当市委书记，在省内是破格；第二，你查案得罪了太多人，如果当了一把手，可能会激化矛盾。”

周正帆笑了：“罗书记，说实话，我对当不当市委书记，没有执念。我只想把江市的工作做好，把水源治理好，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

“这话我相信。”罗治国说，“但有时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你不当，别人当，如果是林国栋的人，或者和林国栋有关系的人，那你这几个月的努力可能就白费了。水源治理可能会被搁置，涉案人员可能会被包庇。”

这话说到了周正帆的痛处。是啊，他可以不在乎职位，但不能不在乎成果。如果换上一个不作为、甚至乱作为的书记，那江市怎么办？

“那省委的决定是？”

“还没决定。”罗治国说，“还需要时间权衡。但我要你做好两手准备：第一，做好接任的准备；第二，做好配合新书记的准备。无论哪种情况，你都要把江市的工作抓好。”

“明白。”

“另外，”罗治国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这是中央巡视组的反馈意见。他们对林国栋案的处理表示肯定，但也指出了一些问题——主要是水源污染治理进展缓慢，群众反映强烈。”

周正帆接过文件。中央巡视组是上周来的，进行了为期三天的调研，他全程陪同。巡视组很专业，看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问题。

“巡视组认为，水源治理虽然启动了，但力度不够，进度不快。”罗治国说，“他们建议，要采取更坚决的措施，必要时可以请求中央支持。”

“我们已经在全力推进了。”周正帆解释，“但污染太严重，完全治理需要时间。”

“我理解。但老百姓不理解。”罗治国说，“他们只看到水还不能喝，只看到还在限水。正帆，你要加快进度，要见到实效。这是政治任务，也是民心工程。”

“是，我一定抓紧。”

离开省委，已经中午十二点半。周正帆在车上简单吃了点东西，脑子里反复思考着罗治国的话。

水源治理，确实需要加快。但加快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大的投入，更严格的管控，更激烈的矛盾。

那些被关停的企业主，那些失业的工人，那些受影响的地方财政收入……这些问题都需要解决。

下午两点，省纪委会议室。孙振涛主持会议，专案组全体成员参加。

“林国栋案的主要证据链已经完成。”孙振涛打开投影仪，“从鬼见愁工厂的不锈钢箱子，到李建军的交代，到刘明德的伪造病历，到王志强的录音，再到林浩海外资产的证据，形成了一个完整的闭环。林国栋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屏幕上显示着案件脉络图，从赵为民到林浩，从李建军到王志强，从鬼见愁到青龙山水库，一条条线清晰可见。

“但还有几个问题没解决。”孙振涛切换画面，“第一，那个神秘的‘强哥’，到底是谁？我们查了所有涉案人员的通讯记录，发现他们都和一个虚拟号码有联系，但始终查不到机主。”

“第二，林浩在海外的资产，虽然查清了，但追缴难度很大。他通过复杂的离岸公司架构，把大部分资产转移到了瑞士、开曼群岛等地。没有国际合作，很难拿回来。”

“第三，行贿记录本里的三十七个官员，目前只查了十九个，还有十八个没动。这些人分布在各个部门，有些还在重要岗位。怎么查，什么时候查，需要慎重考虑。”

会议室里一片沉默。大家都知道，这些问题很棘手。

“周市长，你怎么看？”孙振涛问。

周正帆站起来：“关于‘强哥’，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人，可能是一个组织，或者一个代号。从操作手法看，这个人很专业，很隐蔽，应该有过特殊背景。我建议，从公安系统的退休人员、或者有侦查经验的人中排查。”

“关于海外资产，我建议通过外交渠道，请求相关国家配合。林浩的案子影响恶劣，涉及环境犯罪，可以作为国际合作的重点案件。”

“关于那十八个官员，”周正帆顿了顿，“我的建议是，先不动，但严密监控。现在林国栋刚倒，如果大规模查处，可能会引发恐慌，甚至反弹。等局面稳定了，再一个一个解决。”

孙振涛点点头：“我同意。但监控要到位，不能让他们跑了，或者销毁证据。”

会议开到下午四点。散会后，孙振涛留下周正帆。

“正帆，有件事要告诉你。”孙振涛表情严肃，“我们监控到，林国栋的家人有异常举动。”

“什么举动？”

“他妻子昨天去了银行，大额取现。他女儿订了去加拿大的机票，时间是后天。”孙振涛说，“我们怀疑，他们可能想跑。”

“控制了吗？”

“暂时没有。但已经布控了，他们出不了境。”孙振涛说，“不过，我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林国栋可能还有没交代的资产，或者人脉。他的家人如果跑了，可能会带走证据，或者去境外活动，干扰调查。”

周正帆沉思：“那就让他们走，但秘密监控。看看他们去哪里，见什么人，做什么事。也许能引出更大的鱼。”

“和我想的一样。”孙振涛说，“但这样做有风险，万一跟丢了，或者他们在境外搞出什么事，我们很难处理。”

“风险与机遇并存。”周正帆说，“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晚上六点，周正帆回到江市。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青龙山水库。

黄昏时分，水库治理现场依然忙碌。几十台设备在运转，工人们轮班作业。环保局长王磊在现场指挥，看到周正帆来了，赶紧迎上来。

“周市长，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进展。”周正帆看着水面，“怎么样了？”

“比预想的快。”王磊指着水面，“您看，水色已经清了很多。昨天检测，主要污染物指标下降了百分之六十。照这个速度，再有一个月，就能基本达标。”

“一个月……”周正帆喃喃道，“还是太慢了。”

“周市长，这已经是最快速度了。”王磊解释，“我们二十四小时施工，投入了全市最好的设备和人员。但污染是多年累积的，治理需要过程。”

周正帆知道他说得对，但想到巡视组的反馈，想到老百姓的期盼，他还是觉得不够。

“王局长，能不能再加快？需要什么支持，你尽管说。”

“主要是资金。”王磊说，“现在的治理费用，已经超出预算了。如果要再加快，需要追加投入，大概……还需要五千万。”

五千万。这不是小数目。江市今年的财政本来就紧张，加上关停企业减少的税收，压力很大。

“钱我来想办法。”周正帆说，“你只管把工程做好。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老百姓能喝上放心水。”

“一个月……”王磊咬咬牙，“好，我尽力！”

离开水库时，天已经黑了。周正帆坐在车上，给财政局长打电话。

“老赵，青龙山水库治理需要追加五千万资金，你能不能想办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周市长，不是我不想办法，是真的难。今年财政收入下降，支出增加，很多项目都在等钱。五千万不是小数，需要动预备费。”

“那就动预备费。”周正帆果断说，“水源安全是头等大事，优先级最高。你明天就把方案报给我，我批。”

“好吧。但周市长，我得提醒您，动预备费需要市委常委会通过。您现在临时主持工作，能通过吗？”

这个问题很现实。常委会里，还有几个林国栋的人，或者和林国栋有关系的人。他们可能会反对，或者提出各种条件。

“这个我来处理。”周正帆说，“你把方案做好就行。”

挂了电话，周正帆感到一阵疲惫。当领导，不仅要抓大事，还要协调各种关系，平衡各种利益。有时候，做事比做人难。

晚上八点，他回到家。空荡荡的房子，冷锅冷灶。妻子和女儿还在安全屋，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

他简单煮了碗面，边吃边看电视。新闻正在报道林国栋案，用了“重大突破”、“显着成效”等字眼。但周正帆知道，这背后有多少艰辛，有多少危险。

手机震动，是山区安全屋的加密信息：“今日一切正常。小雨画了新画，说要等爸爸来了一起看。”

周正帆回复：“告诉小雨，爸爸很快就能去看她了。让她再等几天。”

发完信息，他走到书房，打开电脑。邮箱里有很多未读邮件，大多是工作相关的。但有一封加密邮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发件人是一个陌生地址，主题是：“周市长，您想知道‘强哥’是谁吗？”

周正帆立即点开。邮件内容很简单：“明晚十点，江边三号码头，一个人来。带上林浩的海外资产清单。您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又是江边三号码头。上次在那里，他差点被孙志刚杀害。这次呢？

他立即把邮件转发给马国强，并附言：“查发件人ip，布控三号码头。”

十分钟后，马国强回电话了：“周市长，发件人的ip经过多层跳转，最终定位在境外。而且，这个邮箱是临时注册的，用完就废了。”

“三号码头那边呢？”

“已经派人去查看了，目前没发现异常。”马国强说，“但我不建议您去。太危险了。”

周正帆思考着。对方知道林浩的海外资产清单，这说明要么是专案组内部的人，要么是林浩身边的人。无论是哪种，都很危险。

但“强哥”的身份，一直是谜。如果能揭开这个谜底，对彻底清除林国栋的网络，有重要意义。

“马局长，这样安排。”周正帆说，“明晚我去三号码头，但你们在周围布控。如果对方出现，立即抓捕。如果没出现，就当是试探。”

“周市长，这太冒险了！”

“我知道冒险。”周正帆说，“但有些险，必须冒。‘强哥’不除，江市永无宁日。”

马国强沉默良久：“好吧。但您一定要听我安排，不能擅自行动。”

“放心。”

挂了电话，周正帆走到窗前。夜色中的江市，万家灯火。这座城市的安宁，是无数人努力的结果。而他，愿意为这份安宁，冒任何风险。

但他也知道，明晚的会面，可能是陷阱。

那个神秘人，到底是谁？

“强哥”，又到底是谁？

这些问题，像迷雾一样笼罩在心头。

但周正帆相信，只要坚持，只要不放弃，真相终会大白。

这场斗争，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

而他，必须赢。

（第一节完，约5200字）

## 第二节 码头夜雾

第二天晚上九点半，江边三号码头。

这座废弃的码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锈蚀的吊机像巨人的骨架，破旧的仓库门窗洞开，像一张张黑洞洞的嘴。江风吹过，带起一阵铁锈和腐朽木材的味道。

周正帆把车停在距离码头五百米的一处空地上。他没有立即下车，而是通过后视镜观察周围环境。按照马国强的安排，周围至少埋伏了二十名侦查员，还有狙击手占据制高点。只要他发出信号，或者遇到危险，他们就会立即行动。

但此刻的码头，安静得可怕。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和远处货船隐约的汽笛声。

九点四十五分，周正帆下车，步行走向码头。他穿着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的是林浩海外资产的复印件。原件当然不会带来。

越靠近码头，江风越大。他紧了紧外套，手不自觉地摸向腰后——那里别着一把手枪，是孙振涛坚持让他带的。

“周市长，我们已经就位。”耳机里传来马国强的声音，“码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我们的人，三个狙击点已经锁定。一旦有情况，我们三十秒内就能赶到。”

“收到。”周正帆低声回应。

九点五十分，他来到码头中央的空地。这里以前是装卸货物的场地，现在长满了杂草。他站在那里，看着江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十点整，没有人来。

十点零五分，还是没有人。

十点十分，码头依然空荡荡的。

“对方可能不会来了。”马国强说。

周正帆没有回答。他在思考，对方约他来这里，却不露面，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戏弄他？还是有其他用意？

突然，他的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转身，看西边第二个仓库。”

周正帆立即转身，看向西边的仓库。那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马局长，西边第二个仓库，有情况吗？”

“没有热源信号，应该没人。”马国强说，“但对方可能用了隔热材料。要不要派人进去看看？”

“等等。”周正帆说，“他让我看，肯定有原因。”

他慢慢走向那个仓库。仓库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他推开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去。

仓库很大，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废弃的货架和杂物。地面上积了厚厚的灰尘，能看到一些杂乱的脚印。

脚印很新，应该是最近留下的。

周正帆顺着脚印往里走。脚印在仓库中央停住，那里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发现一个行李箱。”他对着耳机说。

“别动！可能有危险！”马国强立即警告。

但周正帆已经蹲下身，仔细查看行李箱。箱子很普通，没有锁，只是用拉链拉着。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拉开了拉链。

里面没有炸弹，没有危险品，只有厚厚一沓文件，和一个u盘。

周正帆拿起文件，手电筒的光照上去。只看了一眼，他的心脏就猛跳起来。

这是一份人员名单，详细记录了林国栋网络的所有成员，从省级到科级，一共五十七人。每个人的姓名、职务、涉案金额、参与事项，都写得清清楚楚。

更关键的是，名单最后几页，记录了这些人的“保护伞”——也就是在林国栋之上，还有更高级别的人物。虽然用了代号，但通过描述，能猜出是谁。

u盘里是什么，还不知道。

“马局长，我找到了东西。”周正帆说，“一份名单，可能很重要。”

“立即撤离！”马国强说，“对方可能就在附近观察！”

周正帆合上行李箱，正要离开，突然听到仓库深处传来一个声音：“周市长，东西满意吗？”

他猛地转身，手电筒照向声音来源。在仓库最里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穿着深色风衣，戴着帽子和口罩，完全看不清脸。

“你是谁？”周正帆手摸向腰后。

“我是谁不重要。”那人说，“重要的是，我给你的东西，能不能帮你彻底清除林国栋的网络。”

“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那人慢慢往前走，“林国栋倒了，但有些人还想活。他们想灭口，想销毁证据，想逃到国外。我不甘心，我不想死。”

周正帆听出来了，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你是……‘强哥’？”他试探着问。

那人笑了：“‘强哥’不是我，是我的代号。我们是一个团队，负责为林国栋的网络处理‘麻烦’。李明的死，李建军的中毒，杨天明的灭口……都是我们做的。”

周正帆握紧了枪：“那你现在为什么要背叛？”

“因为林浩死了。”那人说，“林浩是我们的直接雇主，他付钱，我们办事。但他死了，钱就断了。而且，林国栋那些人，想把所有事情推给我们，让我们当替罪羊。我不傻，不想当替死鬼。”

“所以你想用这些证据，换你的安全？”

“对。”那人点头，“名单和u盘里，有林国栋网络的所有秘密。有了这些，你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作为交换，你要保证我的安全，让我和我的家人离开。”

周正帆思考着。这个交易，看起来很划算。用一个人的自由，换一个腐败网络的彻底清除。

但问题在于——这个人可信吗？他给的证据是真的吗？会不会是陷阱？

“我怎么相信你？”他问。

“你可以现在就看u盘。”那人说，“u盘没有密码，插上就能看。里面有三段视频，是林国栋、赵为民、还有几个省级领导开会时的录像。他们讨论如何掩盖污染，如何分配利益，如何对付调查人员。这些视频，足够定他们的罪。”

周正帆拿出随身带的平板电脑，插入u盘。果然，里面有三个视频文件。他点开第一个——

画面是在一个豪华包厢里，林国栋、赵为民、还有两个他不认识但看起来很面熟的人，正在喝酒。赵为民说：“青龙山那个矿，不能再拖了。环保局查得紧，得想个办法。”

林国栋说：“我已经跟王志强打了招呼，让他压一压。另外，李建军那边，你去做工作。给他点好处，让他把检查报告改一改。”

另一个说：“那个李明工程师，老是找麻烦。要不要……”

赵为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林国栋点头：“做得干净点。”

视频到此结束。虽然只有几分钟，但内容足够震撼。

“这些视频，你哪来的？”周正帆问。

“我们装的摄像头。”那人说，“林国栋很谨慎，但在金钱和美色面前，也会放松警惕。我们在他常去的几个地方，都装了隐蔽摄像头。这些年，积累了不少材料。”

周正帆明白了。这是一支专业的“黑手套”团队，既为林国栋办事，也留了后手。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

“张强。弓长张，坚强的强。”那人终于摘下口罩。

周正帆用手电筒照着他的脸。四十多岁，长相普通，属于扔到人堆里就找不到的那种。但眼神很锐利，透着一种职业的冷漠。

“张强，你的条件我可以考虑。”周正帆说，“但你要跟我回公安局，做详细笔录。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可以申请让你转为污点证人。”

张强摇头：“不行。我跟你回去，就出不来了。林国栋的人还在外面，他们会想方设法灭口。我要你现在就安排我和家人离开。”

“现在？”

“对。码头东边有条小船，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你放我走，我到了安全地方，会把更多的证据发给你。”张强说，“包括林浩在境外的联系人，包括那些还没被发现的保护伞。”

周正帆犹豫了。放走一个犯罪嫌疑人，这违反原则。但不放，可能就拿不到关键证据。

“马局长，你怎么看？”他对着耳机低声问。

马国强很快回复：“周市长，不能放。他手上有人命，放走了没法交代。而且，他说的‘更多证据’，可能是骗人的。”

“但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呢？”

“那也不能放。”马国强坚定地说，“我们可以抓了他，慢慢审。但放走了，就可能永远抓不回来了。”

周正帆知道马国强说得对。但看着手里的u盘，想着视频里的内容，他又觉得这是个机会。

“张强，我不能放你走。”他最终说，“但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的安全，保证你的家人安全。这是我能做的最大承诺。”

张强笑了，笑得很讽刺：“周市长，你太天真了。林国栋的网络有多大，你根本不知道。你以为抓了几个厅级、处级就完了？还有更大的鱼，藏在更深的水里。我不走，明天就可能‘被自杀’，就像林浩一样。”

“有我在，不会。”

“你？”张强摇头，“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想让你死吗？林国栋虽然倒了，但他的关系网还在。那些老同志，那些退休干部，那些在职的领导……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这话说得很直白，也很残酷。周正帆不得不承认，张强说的是事实。

“所以，放我走，对你我都好。”张强说，“我活着，就能持续提供证据。我死了，很多秘密就永远埋在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