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轮脐将启(2/2)

江枝咬牙,萧砚抬手,大碑震动,残痕燃烧,错命狂笑,灰雾翻滚。四方在这瞬间,被迫卷入同一个漩涡,第一次真正与轮脐的启裂正面相撞。

嗡鸣的低声并未消散,反而像是被井口的气息放大,沿着街道、屋瓦、城墙一寸寸传开。每个人的胸腔都成了这股声浪的回响之所,甚至连石兽的眼窝里都滴下泪状的灰液,像是在替人类哭泣。

碑心的守卫率先崩溃,他们强撑着在碑面上刻下的符阵瞬间失控,线条扭成巨大的胎纹,从碑心深处传出低沉的呜咽。大碑原本是静穆威严的镇物,如今却像是被迫参与分娩的身躯,痛苦得颤抖。弟子们纷纷吐血,眼白翻起,连师尊也踉跄倒地,却仍死死撑起手中笔阵。有人咬断舌尖,硬将血涂在符上,想以身躯稳住碑心,可碑的震动越来越烈,已显现出对抗与屈服的交替。

残痕一派的人早已彻底癫狂。火阵中心,熊熊燃烧的血焰已化作胎息之火,火苗不再笔直,而是一条条卷曲的脐带,试图攀上城空。残痕首领举着染血的手高喊“开!”,他的身体被火焰一点点吞没,却笑得像迎接新生。血色火光冲破天际,映照得半城如同在巨腹中燃烧。百姓被这种火光感染,许多人自发划开手腕,把血甩入火阵,仿佛献祭。尖叫与大笑混杂在一起,根本无法分辨是痛苦还是狂喜。

错命信徒在街巷间游行的声音越来越刺耳。他们的笑哭面具已粘合在脸上,无法摘下,肉与木交错溃烂。他们举着丑幕,高喊:“错即是生!生即是错!”口号传遍全城,许多百姓被蛊惑,加入他们的行列,甚至有母亲带着孩子戴上歪斜的笑面,拖着孩子走在错命队伍里。笑声越来越高,竟压过了碑心的咒语与残痕的火啸。

灰祭师的梦雾彻底扩散到全城。灰雾中,百姓的眼神变得空洞,他们看不清街道,看不见亲人,唯有一口无底的井在梦中浮现。那井里倒映出他们最深的欲望与恐惧,有人看见死去的亲人招手,有人看见未出生的孩子在哭,有人看见自己葬礼的棺木。许多人在幻象中伸手,却被活生生拉入雾中。灰雾里不断传来哭啼与低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灰祭师自己早已浑身湿冷,脸色苍白,低声喃喃:“灰,不是安眠,而是另一种生。”

江枝手中的丝线颤得几乎断裂,井底的力量不再只是扯动,而是要把她整个人拖下去。她的双臂青筋毕露,身体像被分裂,鲜血顺着丝线滴入井口,染红了水面。井水被血染开,却没有扩散,而是迅速吸收,仿佛饥饿的胎息在索取。江枝额头青筋鼓起,双眼泛红,仍死死咬牙。她明白,只要自己一松手,北井便会立刻炸裂。

萧砚立于碑阵前,衣袍被狂风掀起,他手执长笔,笔锋映照着碑上的纹理。他忽然大喝一声,把笔直插入大碑裂缝。碑身轰然震动,碎石纷飞,却也因这股笔力,勉强稳住片刻。可碑面上的古字随之裂开,里面透出的光芒不是圣洁,而是血色,仿佛碑心已被强迫同化为脐动的一部分。萧砚目光冷厉,心底却也泛起惊悚,他意识到自己与碑心已无界限,若碑被吞,他也会随之消失。

第四次脐动终于爆裂开来。不是一声巨响,而是一片无形的震荡,席卷全城。房屋齐齐塌陷,街道扭曲,人群如被巨手掀翻。无数人同时被抛向空中,又重重摔落。声音混杂成一片:碑的裂声、火的呼啸、笑哭的嚎叫、梦雾的低吟,还有未生婴儿的哭啼,汇聚成无法忍受的合奏。整个祖阙仿佛变成一具产床,在惨烈的撕裂中迎接未知的“生”。

百姓分崩离析。有人跪地狂拜井口,祈求自己成为“第一声”;有人绝望自刎,血溅石地,死前还喃喃“听”;有人疯狂抓住亲人,把他们推向火阵,以为这是“唯一出路”。街道上尸骸与活人混杂,泪与血、笑与哭,模糊得分不清界限。

碑心的符阵终于彻底碎裂,残痕的火焰冲破天穹,错命的游行冲向井沿,灰雾化作汹涌的梦潮。四方所有的力量,竟在这片刻被迫汇聚在井口。井水喷薄而起,形成一根巨大的水柱,直冲云霄,在空中炸裂,洒下的不是雨,而是一片片脐纹状的光片,落在每一个人的肩头、眼睛、舌尖上。

江枝踉跄着,几乎被吸入井底。萧砚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第一次在井沿正面对抗,江枝拼命向下拽,萧砚拼命向上拉。井底的胎息正从他们的身体里同时抽取力量,他们都清楚:若此刻松手,不只是对方,而是整个城池都会被吞没。

“你拖的是城,不是生!”萧砚低声喝道。

“你护的是碑,不是人!”江枝冷声回击。

两人目光交错,谁都没有松手。他们身后,碑心、残痕、错命、灰雾同时卷入井口,四方的力第一次被迫重叠。脐动不再只是井的声音,而成了一场巨大的合声,把所有信仰、所有抗争、所有疯狂一起卷入。

第四次脐动的爆裂,将祖阙从根基到天空彻底撕裂。整座城在此刻,不再是城,而是一口即将吞没一切的巨大轮脐。

这一刻,没有人能分清是生还是死,是诞生还是毁灭。所有人都被卷入同一声浪中,成为这场未生的共鸣体。

江枝与萧砚的手,被这股力量牢牢锁在一起,他们的目光之中,除了对抗,更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他们明白,这仅仅只是“启裂”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