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梦痕裂世(2/2)
错命却显得焦躁。他们收集满城被梦痕勾出的“伪字”,一一摊在广场上。每一枚伪字都带着人心的裂缝,像是被生生剥开的伤口。错命的祭官双手沾满墨灰,高喊:“必须立刻修正!把伪字抹掉,把名字补全,否则梦痕会借这些错口彻底破城!”他们的呼声,让不少百姓跟着躁动,渴望“快点完”。
灰的态度则截然不同。他们摊开的仍是那本“懒簿”,在最显眼的一页写下四个字:“先坐下来。”
灰的祭师分散到各处影脉的结点,挨家挨户敲门,邀请百姓先把凳子搬出来。有人质疑:“坐下来就能挡住梦?”祭师答:“不能挡,但能让它慢。”这句话虽无力,却比任何豪言都安定。因为百姓已亲眼见过:昨夜,正是那一张张坐下的凳子,拖住了“第三笔”的锋。
江枝在北坡井沿上,望着影脉里浮出的梦痕。她的手腕仍缠着乱线,那些线头随着心跳一紧一松,仿佛在替她感受整个城的脉动。
她冷声说:“这是‘第四字’的开口。它要的,不是单一的吞,而是要把梦写进现实。只要有人心里的‘未完’被拖出来,城就再难安宁。”
萧砚站在她身侧,刀背上的“可”字被乱线紧紧缠住。他的语气沉稳:“那就写‘不可’。”
江枝冷笑:“你以为单凭一个‘不可’能拦?昨夜你也看见,‘完’才是它真正的钩子。”
二人对视,谁也不退。萧砚坚持要沿影脉记下“不完”的标记,强迫所有百姓接受“断尾”的规则;而江枝则认为,要让人直面梦痕,承认那些“未完”存在,而不是逃避。
这份分歧在街头巷尾迅速蔓延。百姓分成两派:一派听从萧砚的劝,宁愿把名字留半笔,不再求全;另一派被江枝的话触动,试图在梦痕里找回失落之物,即使会被吞噬。两派很快就发生摩擦,吵嚷、推搡,甚至在守名碑前拉扯。
傍晚,梦痕有了新的变化。
它不再只是单个幻象,而开始把多人卷入同一个“梦井”。
一群赶集的商贩,忽然在影脉交错处同时停下,所有人都看见了同一个画面:他们的货物在广场上燃烧,火焰中伸出无数手,逼他们喊出“还”。有人当场跪下,哭着把所有钱袋都倒在地上;有人则疯狂撕扯布匹,想要覆盖那火焰。旁观的百姓也被卷进来,他们没亲历过那梦,却被火光烫到皮肤,齐齐尖叫。
碑、狱、错、灰立刻派人前去。碑心压下守名点,火光才勉强退去;狱律以“缓”字链条拖住幻象,把燃烧的余影牵入地底;错命急着纠正商贩喊出的伪字,却愈抹愈乱;灰则挨个把人拉到凳上坐下,反复低声说“先坐,先坐”。
然而这一次,百姓的心已真正被撕裂。有人开始怀疑四方的意义,质问:“你们不是神力?为何只会拖延?为何不能一次斩尽?”这种质问像石子投入湖中,很快扩散成一圈圈暗涌。
夜幕降临,第三笔依旧悬着,却因为梦痕的渗入而愈发沉重。锋端的冷光不再只照向城心,而是顺着影脉延展,把整座祖阙罩在一张冷幕之下。
江枝与萧砚再度在井沿相遇。百姓在他们背后吵嚷、对立,四方在城中竭力维持秩序,而天上的笔锋却随时可能落下。
江枝冷声道:“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完’。它只会让人心更乱。”
萧砚回道:“若不写断尾,他们早就被梦痕吞没。”
二人的话语像两柄刀,互相交击,溅起火星。而那火星,正是百姓心中最危险的火种。
就在此时,梦痕的影像忽然化作一道巨大井口,投影在祖阙中央的石坪。井口漆黑无底,仿佛要把整座城吞下。所有人屏住呼吸,等待那笔是否会落。
碑、狱、错、灰四方第一次在无声中站到了一起,齐齐将手按在影脉的结点上,试图把那口“梦井”锁住。江枝与萧砚也同时抬手,一个执乱线,一个持灰刀。
井口轰然一震,却没有立刻坠下。它仿佛在等待,等待下一声、下一字的到来。
祖阙的夜因此陷入僵局——
百姓不敢睡,四方不敢退,江枝与萧砚的目光交锋在梦井之上,而那悬而未落的笔锋,带着冷光,仍在天空颤抖。
祖阙的夜像一张被反复撕扯的纸,裂缝越来越多,却迟迟没有彻底碎开。天上那支悬笔依旧停滞,锋端微颤,像是被无数人的呼吸牵扯着。百姓挤满街巷,人人不敢合眼,因为一旦睡去,梦痕就会顺势拖拽,将他们的灵魂连同身体一起投入无底的井口。孩子们困到眼皮直打架,却被母亲猛力摇醒,哭声此起彼伏,在城中织成另一张乱网。街角的商贩们烧掉自己的货物,妄图用火焰换来清醒,可烧出的灰烬反倒化成一串串字影,沿着风飘入各家门缝,把梦痕刻进每一寸生活。
江枝立在北坡,眼神冷厉,乱线在她手臂上跳动,像活蛇一般,不断从她掌心伸出又缩回,随着呼吸形成节律。她凝望着空中的井影,低声道:“它在等待,那支笔不是落不下,而是要挑一个时机。”萧砚立于她侧,灰刀被梦痕的余影层层缠绕,刀锋时暗时亮,他沉声回应:“若再拖下去,百姓自己会先崩。”两人谁也没有移开目光,城中涌动的呼声像潮水,在他们身后交错。有人高喊“停”,有人嘶吼“听”,更多的人干脆陷入“错”的喧嚣中,甚至开始往街墙上乱刻伪字,字与字交叠,顷刻间形成一片噪乱的阵纹。
碑心的长老带着弟子们在广场铺下火烬点,试图以一片片亮光稳定人心。可梦痕根本不畏火光,它顺着火点的边缘渗透,仿佛有意要把守护之力反转成新的裂缝。狱律的链条不断往地底延伸,每落下一环,就传来一声闷响,仿佛在与井口的深处交击。然而井影只被暂时拖住片刻,又会猛然扩张,把更多街巷映入其中。错命的祭官此时几乎疯狂,他们在空地上高喊“修正”,命令百姓把伪字重写成整字,可越是重写,越是模糊,笔画互相吞没,形成新的断口。灰的祭师们疲于奔走,他们一个接一个搬来旧凳,塞到那些哭号的百姓身下,强迫他们坐下,可当更多人集体被卷入梦痕时,坐下已成无力的象征。
祖阙的空气逐渐变得粘稠,呼吸都像在泥浆中挣扎。夜风吹来,却携带着隐隐的低吟,那低吟不是人声,而是悬笔发出的颤音。它像在召唤,又像在试探,每一次震荡都让百姓心口一紧。有人忽然跪下,捶胸高喊“落吧!”他的喊声立刻被十几人附和,更多人随之哀哭,仿佛只要那笔落下,一切痛苦就能得到终结。江枝骤然抬手,乱线猛然扎入地面,把那群嘶喊的人硬生生缠住,阻止他们扑向井影。她声音冰冷:“你们以为落下就是解脱?那是覆灭。”可萧砚却同时开口:“若一直悬着,他们也撑不住。”
两种声音再次交击,百姓在中间摇摆,有人被江枝的冷厉镇住,有人被萧砚的沉稳说服。城中分裂越发明显,不同的呼声像不同的刀锋,把祖阙切割成一块块颤抖的碎片。碑、狱、错、灰四方也陷入短暂的僵持,他们都明白,如果此刻出手过重,悬笔可能真的会落;若退缩,梦痕会在今夜彻底吞没全城。
就在这片混乱中,井影忽然膨胀,整个广场化作一个巨大的黑洞,仿佛要把所有人一口吸入。百姓纷纷跌倒,哭喊声震天。碑心的火烬在此刻猛然汇聚成一道长虹,狱律的链条齐齐崩断,化作铁屑洒落,错命的伪字全部炸开,灰祭师们把最后几张凳子扔进井影中央,试图撑起一道虚弱的屏障。江枝与萧砚同时踏出,乱线与灰刀在井影上空交错,发出尖锐的震鸣。
井影的边缘被暂时撕裂,悬笔的锋端也随之抖动,像被拉扯到极限,却仍未真正落下。那一刻,全城都屏息,所有目光凝在天与地之间的裂口。江枝双目血红,冷声喝道:“还没完!”萧砚则紧咬牙关,将灰刀猛地斩入影脉,硬生生封住了井口的一角。
最终,梦痕并未在这一夜全面吞没祖阙。它被逼退,残影缩回,悬笔重新抬高半寸,却留下无数细小的裂纹悬挂在夜空,如蛛丝般延伸到城中每一户人家。百姓瘫倒在地,哭笑参半,不知自己是劫后余生,还是被推入更深的险境。碑心的长老低声叹息:“这不是结束,只是它在等下一个字。”狱律的人沉默着收回断裂的铁屑,错命的祭官呆立原地,手上的墨迹已经凝成干硬的黑块,灰的祭师把最后的凳子捡起,轻轻放到街角,仿佛还在坚持那句“先坐下来”。
江枝望着天上的裂痕,手腕上的乱线越收越紧,几乎嵌入血肉。萧砚则反手握紧灰刀,刀锋微颤,却依旧悬而不落。二人并肩而立,却隔着无法跨越的裂谷。百姓在他们背后簇拥、哀求,四方在他们周围挣扎维持秩序,而祖阙的夜,最终凝固在这片僵局之中。
天未亮,风已寒,裂痕在夜幕里闪烁着冷光,像是下一章即将被撕开的纸页,静静等待新的声音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