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6章 乱笔惊魂(1/2)
江枝在碑脚的昏睡并不安静。她的身体时而抽搐,嘴角时而牵起笑纹,手指在虚空里一笔笔划下,那些歪斜的线条并没有散去,而是缓慢地悬浮在夜风中。它们看似胡乱,实际上却有一种不可思议的自洽,每一笔都在寻找别的线条去搭,搭不到就停,停不住就扭,扭着扭着,竟像一群失心的蛇,在夜色里纠缠。
灰桥上的血痕早已凝固,碑心与残痕对撞后的余波在街头巷尾徘徊。百姓们以为这就是寂静,直到第一条乱线忽然钻入一户人家的门楣。那户人家原本“□”字还算完整,老人靠在椅上,呼吸绵延。可乱线一触,他忽然瞪大眼睛,双唇裂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喉咙里只挤出一个怪声:“吭……”
众人闻声,心头一寒。那声“吭”不属听、不属停,也不似残、断,它是全然无序的音,像有人故意把舌头拧错了方向。老人两眼发直,额上浮现新的纹路,不是碑痕,不是残痕,而是杂乱的点和折,拼成一幅看不懂的“乱”。
城中立刻炸了。有人捂着耳朵尖叫:“乱!这是乱!”有人跪下狂呼:“乱才是解!碑与狱都杀不死的,是乱!”
江枝恍然睁眼,像是被这呼喊惊醒。她看着夜空中悬浮的乱画,喉咙里溢出一声癫笑:“哈哈……看见没?我说过,只有乱能活!”她踉跄着站起,血迹模糊的手指再次挥动,划出更多的线条。这些线条不循碑、不循狱的笔法,而是故意与任何规整唱反调——有的线断在半空,有的折到背面,有的圈死自己。
萧砚站在灰桥中央,灰刀横在胸前。他的眼神比以往更冷,冷到像要割碎这夜。他看着那些乱线蔓延,声音沉沉:“江枝,你疯得太深了。”
江枝回以癫笑:“疯?我早就疯了!碑要真,狱要伪,你要断,我要坏……都不行!只有乱,才让他们谁也不赢!”
乱线越来越多,它们像蛛丝,却不按任何规律扩散。碑心的残字碎痕一度想吞噬它们,却像咬到乱草,越咬越缠,反被拖得寸寸分裂。残痕也试着顺势模仿,可刚模仿两笔就扭曲崩裂,发出嘶吼。
百姓的心魂再次被拖入泥沼。有人在梦里喊“乱”,醒来后满脸泪水,手却在墙上胡乱划线,血迹交错,屋子顷刻间成了乱符。有人却坚决抵抗,把耳朵堵死,把眼睛蒙住,拼命在地上刻“停”,可刻到第三下,碎痕与乱线一同涌上来,逼得他疯笑狂哭,直至倒地。
风架上的骨风匠们彻底傻了。他们不知道该吹还是该停,风箔鼓起又垂下,像一张被搅碎的鼓皮。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乱线与残痕缠斗,碑光被一寸寸逼退,灰桥抖得像要塌。
萧砚终于动了。他举刀劈向乱线,刀锋划出一道极冷的弧光,把半空的一团乱丝齐齐斩断。可断开的乱丝并没有消散,而是像断蛇一样各自乱爬,瞬间钻进地裂。地面上的石板顿时浮现出一片乱纹,铺成一张庞大的乱图。
江枝笑得眼泪都流出来:“哈哈哈!你斩不完的,砚!乱是疯的根,越断越多!”
萧砚冷声:“那便断到你。”刀锋一转,直指江枝。
江枝却张开双臂,迎向刀锋,笑声癫狂:“来啊!砍我!我就是乱!”
灰刀在夜色中停住,刀尖离她胸口仅一指之距。萧砚的眼神冷如石铁,却在那一瞬闪过一丝痛。他没有劈下去,而是反手将刀插回“断”字旁,沉声道:“乱,你可以疯。但城,不可以亡。”
乱线在江枝周身旋转,仿佛以她为心,疯狂地向四面八方扩散。碑心与残痕被迫合力去压,却愈压愈乱。
乱线在江枝指尖爆发的一刻,像疯草种子落在荒地。它们先是零散的笔划,在夜风里飘摇,下一瞬,忽然同时扎根,钻进石板、梁柱、门楣、碑缝。每一处乱线生长的地方,便像被撕开一条缝,墨与血同时渗出。
街道顷刻间变了样。原本的“残痕”只是蛛网般的裂口,而乱线却像疯长的藤蔓,不仅横向缠绕,还竖向攀爬,攀到屋檐、攀到灯笼、攀到人身上。一个孩童被乱线触到额头,当即双眼翻白,口中喊出的不是字,而是一连串错乱的音节,声音尖锐得像猫爪划铁,把整条巷子的人耳膜刮破。
百姓彻底失控了。
有人疯笑着扑向乱线,双手沾满血,把乱线当作救命的经文,用力往自己身上缠。他们的身体被勒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却仍狂喊:“乱是命!乱才是新命!”
有人崩溃地跪在地上,把额头一遍遍磕在乱图里,额骨裂开,血流满地,他们的嘴里却仍在喊:“停!停!停!”可每喊一次,乱线就会钻进他们的口鼻,撕开喉管,在气息里生出新的杂音。
听命者与停命者已无界限,全部被乱线拖进同一个泥沼。他们或笑或哭,或自残或撕杀,整个城池成了一座血与墨搅拌的疯窟。
萧砚立在灰桥中央,目光冷得如同一块石。他握紧灰刀,盯着碑心与残痕的交界。乱线并非来自碑,也非来自狱,而是江枝强行开出的第三股力——它无序、无章,却偏偏能同时撕扯两边。
碑心里的残字碎痕,最初试图吞掉乱线。它伸出一根根白筋,想把乱线拉回自己的笔划中,化作半个“残”。然而乱线拒绝,它们不被同化,反而顺着残字的脉络倒卷,硬生生把“残”的半撇撕歪,撕得残字自己都发出一声痛吼。
残痕也不甘示弱。黑焰凝成一支支尖笔,想把乱线点燃。可乱线被火一烧,不是灰飞,而是分裂成更多的细丝。火烧得越狠,乱丝就越多,像烧干的藤蔓,断口处冒出新芽。黑焰被迫咆哮,声浪震得整城屋瓦摇动。
两股古力都陷入被动。碑心与残痕第一次显得狼狈,它们互相敌对,却被乱线缠得进退维谷。
江枝仰头大笑,笑到泪水横流:“哈哈哈!看见了没?碑也吞不了,狱也烧不掉!乱才是根!乱才是活!”她的笑声混入乱线,令它们生长得更快,瞬息之间,整座城的夜空都被乱丝织成一张黑白交错的网。
百姓的心魂在这张网上摇摆。有人心智崩塌,干脆用刀划开自己的胸口,把心脏血喷在乱线中,口喊“献命”;有人缩在角落里,嘴里只是断续低语“今……今……今”,却被乱丝卷起,像布偶一样挂在半空。更多人疯得失去了性别、身份,只有同一个共同点:他们的魂魄正在被乱线一笔笔改写。
萧砚冷声一喝:“够了!”灰刀骤然出鞘,刀光划破夜幕,直劈碑心与残痕之间的夹缝。那一刀不是斩敌,而是警告。碑心与残痕同时一颤。
碑心发出低沉的嗡鸣,白光一闪,逼退了一圈乱线。残痕也随之震荡,黑焰回卷,烧掉周边的一层乱丝。它们并非甘愿协作,而是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暂时合力。
这一下,城池的气息微微一稳。百姓的癫笑声停了半瞬,像是被刀声劈出一线空隙。
可乱线并未消散,而是迅速重生。它们重新缠上碑心与残痕,像疯藤死死勒住两头古兽。碑心被逼得一次次放光,残痕被逼得一次次喷火,黑与白在乱丝的撕扯下反复碰撞,激起的余波让城池地基摇晃,墙壁裂痕扩大。
骨风匠们再度拉起风架,用尽全力把风声灌入乱网,风声中夹杂灰息草的辛烈。乱线被风割裂一部分,可随即又重新缠合。匠人们咬牙哭喊:“它不怕风!它要我们疯!”
江枝在桥心笑得几近昏厥。她双眼血红,指尖划出更多乱线,喉咙里破碎的笑语不断:“乱……乱才是真!碑要灭,狱要灭,唯乱不灭!”
萧砚冷冷注视她,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极深的疲倦。他知道江枝的疯不是虚妄,而是真正开出了一条无法掌控的第三路。碑与狱若再耗下去,必然都被拖入乱局。
碑心与残痕再度震鸣。白光与黑焰交错的瞬间,它们竟罕见地汇合在一起,化成一道灰白相间的脉冲,猛地冲向乱网。那脉冲犹如霹雳,撕开一大片乱丝,把夜空照得白亮。
百姓们被震得纷纷倒地,有的哭,有的笑,有的只是呆呆望天。城池暂时稳住,但谁都知道——碑心与残痕的合力只是权宜,它们随时可能再次反目。
乱线仍在生长,它们没有真正消亡。只是被压制在碑心与残痕的对撞之下,化作一股阴冷的暗流,潜藏在每一条裂痕和每一户人家的梦里。
萧砚低声道:“乱,不会止。它要吞碑,要吞狱,更要吞人。”他望着江枝,眼神冷冽,“而你,已成它的笔心。”
江枝笑着,笑到泪流:“哈哈……我就是笔!乱笔惊魂……才刚开始。”
碑光摇曳,残痕低吼,乱线在暗处潜滋暗长。城池没有安宁,只有更深的未知。
乱线原本只是无章的扭曲,可随着江枝的癫笑与百姓的附和,它们开始自行组合。那组合并不稳定,每一笔都歪,每一画都斜,线与线互相撕扯,却硬生生挤出一种新的字形。
城心的空地上,第一枚“乱字”诞生。它不像碑字那般端正,也不像狱痕那般阴厉,而是一团歪斜的笔意,笔锋互相打结,形成一个四散的漩涡。漩涡一成,四周的百姓立刻失控。有人扑进去,肉体瞬间被绞成血墨,却还在狂笑:“乱!哈哈哈乱!”有人试图逃,却在逃到巷口时被无形的笔划切开魂魄,空有肉身,却眼神空洞地跌倒。
乱笔开始自己“写字”。它们像被无形的手操控,在街道、墙壁、屋顶到处落下字形——“疯”“残”“伪”“血”……但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每个字都是错画、歪笔、断裂,仿佛在挑衅世界的书写法则。
碑心终于忍不住。它发出震耳欲聋的嗡鸣,整座碑光大作,一条白色光柱从碑心冲起,直劈乱字。残痕也随之怒吼,黑焰汹涌如潮,化成一条条火蛇,扑向乱网。碑与狱第一次不再互相对抗,而是同时攻向第三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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