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灵魂幻影留痕(1/2)

大战过去的第三日,城中终于响起了第一声钟。

钟声沉闷,带着裂缝,仿佛铁皮上敲出的哑音。人们从焦土里抬起头,看着残破的钟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人哭出声。哭过太多了,声带已经沙哑,哭不动了。

街巷一片灰白,半数房屋倒塌。空气中仍有焦臭与血腥混杂的味道,连风吹来,都带着火烬的热。

有人在废墟间翻找,找的是碗,是鞋,是发簪。找到一只鞋,便跪在地上抱着痛哭;找到一只碗,便对着空地低语:“回来吃饭吧。”更多的人什么也找不到,只能坐在瓦砾上,盯着手心,仿佛那里曾经握着一个人。

江枝披着一身灰,背着药箱,踩着焦土走过。她给人上药,给人喂水,嘴角依旧挂着疯笑:“哎呀哎呀,命还在,肉烧糊了也能补。哭什么?哭不出肉来。”

有人被她的话气得浑身抖,却看着她手里硬塞过来的药汤,泪水止不住往下掉,捧着喝完,喉咙被呛得直咳,最后还是连声说谢谢。

萧砚站在街头,指挥士卒将尸骸集中掩埋。每堆土丘前插上木牌,写名字,没名字的就画个记号。有人问:“将军,这样做……真的有用吗?”

萧砚冷声答:“名字,是魂的钉子。没钉子,幻影更容易回来。”

——

然而幻影,仍旧回来了。

第一夜,就有人做了噩梦。

他梦见妻子站在床前,披着灰烬,眼睛黑洞洞的,手里握着那天死前抓的木棒,低声说:“你害死我。”男人惊醒,汗湿全身,抖着手去抓妻子的遗物,什么都没有。可在灰影的角落,他仍听见低低的哭声。

第二日,城中便传开了:死人回来找仇。

有人开始在自家门口挂起黑符,驱邪避鬼;有人在半夜烧纸钱,烧得火光冲天。江枝看见,笑得直拍大腿:“哈哈哈哈!疯子活着的时候都没见你们孝顺,这倒好,死了一个个供起来了!”

百姓红着眼看她,却不敢反驳。他们心里都明白,幻影是火留下的,可他们怕,怕的不是死,而是自己心底那一幕——幻象逼他们亲手杀了亲人。那一幕是真还是假?没人敢确认。

有人开始怀疑身边的人。

一个老妇在街角尖叫:“他不是我儿!我儿死了!你是幻影冒充的!”说着便举棍乱打,把一个半大的少年打得头破血流。等人拉住,她还在疯喊:“放开我!幻影要吃我魂!”

血流了一地,少年哭得撕心裂肺:“我是你儿啊!娘——”

整条街的人都看傻了。

——

萧砚冷声下令:“传令,全城禁夜行。幻影多出于黑暗。”

可是夜晚依旧降临,黑影依旧游走。

士卒巡逻时看见墙角有人影,追上去一看,只有一块破布;再回头,影子却站在他们身后,伸出手去。士卒举刀猛劈,刀断墙裂,却劈在自己同袍的肩膀上,血流一地。

“不是我!不是我!”士卒疯了一样捂头跪下,哭得像个孩子。

幻象,不止在梦里。它留在了眼睛里。

——

群臣也没能幸免。

大殿里,正在商议如何修复阵纹,忽然有人尖叫:“殿上有鬼!”所有人抬头,果然看见半空里悬着一张焦黑的脸,眼洞漆黑,口角挂血。有人当场吓晕,有人丢下案几转身狂奔。

六族长老坐在上位,面色铁青,暗暗交换眼色。那张脸,明明就是他们中某个死在火里的同族。

他们咬牙,却只能冷声道:“这是余劫。是江枝与萧砚带来的。”

——

江枝听见这话,哈哈大笑,笑得直捂肚子:“疯子带来的?疯子倒要问问,你们的脸为什么会挂在殿上?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殿宇,群臣一个个脸色发白,却没人敢接。

萧砚站在一旁,冷冷望着六族长老:“黑焰的痕迹未灭。若你们只会推给别人,不如自己先去火里走一遭。”

长老们脸色更难看了。

——

这只是开始。

大战余波,并未因火熄而结束,而是在人心深处,生出更深的裂痕。

每一个人,都在心里留下一道幻影。

那幻影不是火,而是恐惧本身。

而恐惧,最容易被人利用。

六族低声议事:“黑焰未绝,幻象未散。正好,以此逼他们,再次入局。”

黑夜中,那些话声仿佛与幻影的低语重叠,难分真假。

夜幕一层层压下,黑得沉重,像被火灼过的天幕覆在整座城上。焦土还带着余热,石块一翻,里面冒出来的不是火星,而是一点点青黑的雾,似烟似息,缠绕着每一个人的呼吸。

这夜,比前几夜更难熬。

——

第一声惨叫出现在北街。

一个少年推开门,见屋里坐着自己的妹妹,梳着头发,背影纤细。他哽咽着扑过去:“小妹!你还活着!”

那背影缓缓转过来,眼睛漆黑空洞,口中流出一线焦黑的血丝。

“哥,你杀了我。”

少年的手一抖,指尖触到她额头时,整个人猛地跌坐在地,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哭。

隔壁邻居闻声赶来,只见少年举起木刀疯狂乱砍,对着空气一刀刀劈下。鲜血溅了一地——地上不是幻象,而是他尚存的叔父。

“你疯了吗!”有人喊,却立刻呆住,因为他们也看见,叔父的影子在墙上忽然裂开,幻影与人重叠,分不清谁真谁假。

哭喊声传开,街巷瞬间沸腾。

——

南巷同样出事。

一位老妇半夜惊醒,发现床边站着丈夫。丈夫十年前便死了,可此刻站在她眼前,笑得温和:“我回来陪你了。”

老妇泪如雨下,伸手去抱,怀里却只剩下一堆灰。灰里爬出两只漆黑的手,猛地掐住她的脖子。老妇嘶声尖叫,惊动整条巷子。

等邻居赶来,她已面色青紫,眼珠翻白,尸体还保持着伸手拥抱的姿势。

——

幻象不再只在梦里,而是在人心深处发芽。

亲人、朋友、邻居,全都可能在夜里化作幻影,伸手索命。

“是火留下的鬼!”

“他们没走!他们要我们陪葬!”

惊恐与混乱迅速蔓延开。

——

江枝背着药箱,走在乱街里,疯癫的笑声刺破夜色:“哈哈哈哈!疯子就知道,你们不怕火,不怕死,就怕自己!幻影不是鬼,是你们心里的胆小鬼!一个个笑着死不行吗?偏要哭哭啼啼!”

她掀开一个女人的手,女人正用匕首对着自己心口,口中喃喃:“娘说要我去陪她……”

江枝猛地拍她脑门:“你娘要你陪,她咋不先来陪你?哈哈哈哈!你信幻影,不信自己,你活该傻!”

女人愣愣看着她,泪水直流,手却真的松了。

旁人见状,眼里闪过一丝希望,却转瞬又被幻象笼罩。

江枝疯笑得越发尖利:“笑啊!疯子给你们表演!看——”

她忽然咬破自己手指,将血抹在脸上,歪头咧嘴:“我是你们的娘!我是你们的夫!我是你们死去的娃娃!来来来,陪我下火狱!”

百姓惊恐后退,却有人忽然清醒:“这是假的!疯子装的!可刚才的幻象……也是假的吧?”

这一句话,像石子落水,荡开涟漪。

江枝癫狂大笑:“对!假的!真真假假,谁知道!反正疯子不信!哈哈哈!”

她笑得泪都飙出来,像要笑碎整条街。

——

与此同时,萧砚在另一边的街口镇压。

一群百姓举着火把冲向一个年轻人,口中喊:“他是幻影!他要害我们!”

年轻人满身是血,跪地哭喊:“我不是幻影!我是你们邻居阿三!”

火把扑面而来,眼看就要烧下去。

萧砚断刀出鞘,寒光一闪,火把瞬间被斩断,火星四溅。

他的声音冷如铁:“谁再动手,死。”

百姓愣住,火光映在他们眼里,映出的是萧砚满身的伤痕与冷厉的面孔。那一瞬,恐惧被压了下去。

萧砚低声:“幻影是假的。可若你们乱杀,就是真的。”

这一句话,如刀斩乱麻。

人群呆呆后退,丢下火把,哭喊着逃散。

年轻人抬头望他,嘴唇颤抖:“将军……”

萧砚没有应,只是伸手把断刀插回地上,冷冷看着夜空。

——

然而乱象并未就此结束。

六族在暗处悄然行动。

他们放出流言:“幻象之所以未散,是因江枝勾火、萧砚纵刀;若将他们献祭,黑焰自然退去。”

这流言如毒蛇,在惶惶不安的百姓之间迅速蔓延。

有人低声议论:“是不是他们害的?若不是,他们怎么能从火里活下来?”

“对啊,符官都死了,就他们还活着……”

“说不定……他们真和黑焰有勾结。”

疑心,是最锋利的刀,比幻影更快撕裂人心。

江枝听见流言时,笑得几乎岔气:“哈哈哈哈!疯子又成妖了?疯子要是真勾火,早把你们一个个烤熟下酒了!还留着你们哭丧?”

她的癫笑震散一群犹疑的人,可背后,更多的低语仍在暗暗滋长。

——

城内的幻象越来越多。

有士卒在巡逻时忽然看见自己的母亲,扑过去一把抱住,下一刻却被幻象掐断脖子,当场暴毙。

有孩子半夜嚎哭,哭声尖锐得像刀,第二日醒来却全都失声,喉咙被撕裂,活活吓哑。

有夫妇彼此怀疑,双双拔刀,最后双双倒在血泊中。

整座城,仿佛被幻象拉扯着,一寸寸陷入疯癫。

——

萧砚下令:“封城三日,戒行人,搜查幻源。”

江枝哈哈大笑:“搜?搜你们自己心窝去吧!幻影不长在地里,长在你们心里!”

这句话,让许多人浑身发冷。

他们终于明白,幻象并非鬼魅,而是心中的恐惧化形。可正因为如此,更难驱逐。

心中的影子,怎么杀得掉?

江枝疯笑到最后,忽然收声,低低一句:“杀不掉,就活着笑。”

夜风一吹,笑声消散在灰白的城。

幻象依旧徘徊,黑焰的气息若隐若现。

大战后的余波,并未平息。

它正以幻影的方式,重新种在人心里,等待下一次爆裂。

城内幻影四起的第七日,主殿重新开门。

灰白的天光透过破碎的瓦檐洒进来,照在石阶上,冷得像一口棺。百官衣冠不整,面色灰败,眼窝深陷,仿佛每个人都在夜里被什么掏空了魂。

六族长老端坐上首,衣袍换过,朱砂重新点在眉心,看似端庄肃穆。只是袖口仍有烧焦的裂口,被他们用丝线草草缝合。

大殿里,压抑得像一潭死水。

——

长老缓缓开口:“幻象未散,百姓惶惶,城将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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