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不是亲生的??(2/2)

“小悦这孩子……她……她命苦啊……她不是我们……亲生的。”

这句话,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静谧的病房里炸响。

凌晨蓦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季逸卿更是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床上虚弱苍老的老人,又猛地扭头看向门口,仿佛想确认楚悦是否已经回来。

他们都知道楚悦家境贫寒,生活不易,却从未、也绝不敢想象,这个总是笑容灿烂、成绩优异、像野草般坚韧生长的女孩,竟然有着如此……令人心碎的身世。

“那是……快十九年前的事了……” 老人的目光变得悠远而哀伤,陷入了沉重的回忆,“我那时候……都四十多了,还是个老光棍,就在……就在现在的西区那个工地……搬砖、和灰……有一天休息,工头组织我们去……去附近的福利院帮忙搬点东西……”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回忆往事的艰难:“我就是在……在福利院走廊的木头长椅上……看到她的。那么小……那么软……的一个娃娃,裹在一个……洗得发白的蓝布包里,不哭……也不闹,就那么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我那心里……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婴儿,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神圣的温柔:“我那时候……穷得叮当响,自己都……都吃不饱饭……可我就……就是挪不动步了。我跟院长求……求了半天,签了一堆保证书……就把她……抱回来了。”

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身边一直默默垂泪的妻子,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爱怜与愧疚:“她妈妈……也是个苦命的人儿啊……小时候发高烧,家里嫌是丫头……没钱给治,一条腿……就没了。家里人又因为她的腿嫌她累赘,就把她……扔在城郊的垃圾堆旁边……我那会儿……正好路过,看她蜷在那里,像只……像只没人要的小猫……我心软……就把她背回家了……”

他用最朴素、甚至有些凌乱的语言,平静地讲述着两个被遗弃的生命,如何被他这个同样在社会底层挣扎的、微不足道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捡”回家,又如何在这个破旧却温暖的巢穴里,相互依偎,彼此取暖,最后竟奇迹般地生出了爱情的藤蔓,紧紧地缠绕在了一起。

“我们俩……一个老光棍,一个……残废的姑娘,本来……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自从……自从把小悦抱回来……这个家……才终于……像个家了……”他的脸上,在泪水中,竟绽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那是一种超越了苦难的、属于创造者和守护者的骄傲与满足。

然而,这光彩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更深的阴霾所覆盖。他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握着妻子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可我……我没用啊!我没本事!没能让她们娘俩……过上好日子!跟着我……住漏雨的屋子,吃最便宜的菜……小悦连件……像样的新衣服都……都没几件……现在……现在我又成了这个样子……这身子骨……算是废了一大半了……以后……以后还能不能……扛得起水泥袋子……都说不准了……”

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像潮水般淹没了他。他浑浊的眼泪奔涌而出,身体因为激动和虚弱而微微颤抖起来。

“我怕啊!我真的怕!我怕我要是……要是真撑不过去……或者……或者就这么瘫在床上了……留下她们娘俩……一个身体不好,腿脚不便……一个还在上学……她们……她们可怎么活啊!这世道……没人撑腰的孤儿寡母……不得被人欺负死啊!”

他猛地抬起头,泪水模糊的双眼死死盯住凌晨和季逸卿,那眼神里是抛弃了所有尊严的、一个男人在自认无法再庇护家人时,最原始、最撕心裂肺的恳求:

“凌晨!逸卿!你们……你们都是好孩子!心善!家里也好……叔叔……叔叔求求你们!看在……看在小悦和你们是好朋友的份上……看在……看在我这快死的老头子面上……以后……以后万一……万一我真不在了……或者……或者废了……求你们……多帮衬着点小悦……和她妈妈……别让她们……被人欺负了去……给她们……给她们一条活路……叔叔……叔叔就是到了地下……也念着你们的好……给你们磕头啊!”

这番泣血的托付,像一把沉重的铁锤,狠狠砸在凌晨和季逸卿年轻的心上。

他们看着眼前这位哭得像孩子一样无助的老人,听着他用最卑微的语气,为被他视若生命的家人乞求一个未来的保障,只觉得胸腔里堵得厉害,几乎无法呼吸。

原来,这个看似平凡甚至有些懦弱的男人,他那被生活压弯的脊梁里,竟蕴藏着如此深沉如海、厚重如山的爱与责任。

季逸卿的眼泪终于彻决堤。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因为动作太快,椅子腿在瓷砖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胡乱地用袖子抹着不断涌出的泪水,声音彻底变了调,带着哭腔和一种近乎愤怒的急切,仿佛想要用声音驱散那可怕的“万一”。

“楚叔!!您别说了!不许您再说这种话!!您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医生说了!骨头能长好!伤能养好!您得活着!您得好好活着!您得看着楚悦出息!您还得给她带孩子呢!您不能……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了!!”他冲到床边,想抓住老人的手,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双手在空中无措地挥舞着,最后只能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挤出一个像样的笑容来安慰老人,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像是忽然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喊道:

“还有!您……您得赶紧好起来!我还……我还等着吃您做的排骨面条呢!您忘了?上次去您家,您做的那一大锅!那面条,又筋道!那排骨,炖得烂乎乎的,香得要命!我……我都没吃够!外面的馆子……根本做不出那个味儿!您可不能偷懒!您得赶紧好起来,再做给我吃!做给我们大家吃!”

这带着浓浓孩子气的、近乎耍赖般的期盼,像一道强光,骤然穿透了笼罩在楚悦父亲心头的厚重阴云。

他怔怔地看着季逸卿那张哭得皱成一团、却写满无比真诚的脸,听着他提起那碗自己最拿手、也最普通的家常面条,仿佛看到了平凡生活中最温暖、最值得留恋的烟火气。

刹那间,积压的绝望和悲伤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再也控制不住,像个受尽委屈后终于得到安慰的孩子,失声痛哭起来,但这一次,泪水里不再只有苦涩,更掺杂了被需要、被认可的慰藉,和一丝被重新点燃的、微弱的希望之火。

他紧紧回握住妻子的手,看着季逸卿,又看看凌晨,哽咽着,一遍遍地重复:“好……好……好孩子……等叔叔好了……一定做……做一大锅……让你们……让你们都吃个够……吃个够……”

凌晨的眼泪也早已无声滑落。她看着这感人至深的一幕,看着季逸卿笨拙却无比赤诚的安慰,看着楚悦父亲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动。

她上前一步,声音轻柔却坚定地补充道:“叔叔,您听见了吧?我们都等着呢。您放心,楚悦就像我们的亲姐妹一样,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会在她身边,和您、和阿姨一起,把这个家守护得好好的。您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安心养病,配合治疗,为了阿姨,更为了楚悦,您得拿出当年从福利院把她抱回来的那股劲儿,快点好起来!”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此刻,病房虚掩的门外,楚悦正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塑,僵硬地站在那里,手里提着的装满滚烫热水的红色水壶,仿佛有千斤重,勒得她手指生疼,她却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