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跨境初勘（1/2）

泰国，清莱府，清盛码头。

下午两点的湄公河畔，热浪蒸腾。浑浊的江水在烈日下泛着油腻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河泥的腥气和码头堆积货物的复杂气味。临时搭建的蓝色勘查帐篷在码头一角格外醒目，帐篷外停着三辆泰国警方的车辆和一辆印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标识的白色勘查车。

陈默站在帐篷入口的阴影处，手里拿着一份刚刚翻译完成的泰文版勘查授权书副本。他的衬衫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但神情依然保持着外交官特有的从容。在他对面，泰国皇家警察总署特别调查局的坤猜少校正用泰语快速地说着什么，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陈参赞，我还是得提醒你，”坤猜少校年约四十，皮肤黝黑，身材精干，制服笔挺，但眼角带着连日熬夜的疲惫，“清盛地区的情况很敏感。媒体记者、非政府组织的人都在盯着这里，你们中方人员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被放大解读。所以，我建议今天的勘查范围还是控制在主甲板和驾驶舱，货舱部分...可以等明天技术设备更齐全时再进行。”

陈默耐心听完同声传译的转述，微笑着用流利的泰语回答：“坤猜少校，我很理解您的顾虑。但您也清楚，案发已经五天，很多物证正在随着时间流逝而失效。特别是货舱内的毒品包装物，上面的生物检材每过一天，可提取率就下降一个百分点。”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而且，根据我们昨天初步勘查时发现的拖拽痕迹，货舱地板上的鞋印很可能是两批人留下的——一批是作案者，另一批是搬运毒品的人。如果能提取到清晰的鞋印模型，对锁定嫌疑人特征至关重要。再等一天，码头震动、人员走动，这些痕迹可能就模糊了。”

坤猜少校沉默了几秒，眼神复杂地看向不远处停泊的两艘货船。“澜湾6号”和“澜湾8号”静静靠在泊位上，船体上斑驳的血迹在阳光下呈现暗褐色，船名被人用黑漆粗暴地涂抹过，但仍能辨认出轮廓。船上拉着警戒带，四名泰国警察在岸边执勤，禁止任何人靠近。

“陈参赞，我不是不配合。”坤猜少校最终叹了口气，“但上面的指示很明确：案件调查要在‘泰方主导’下进行。你们中方专家可以参与，但所有勘查步骤、物证提取，都必须经过我的批准。”

“我们完全尊重泰方的主导权。”陈默立即表态，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详细的勘查方案，“这是我们根据昨天初步勘查结果制定的今日工作计划，已经翻译成泰文。每一环节都标明了预计时间、所需人员和设备，以及可能发现的关键物证类型。您可以先审阅，有任何调整意见我们都可以商量。”

坤猜少校接过方案，快速浏览。这份方案做得极其专业，从现场分区到物证编号规则，从生物检材提取到痕迹固定方法，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周全。更让他惊讶的是，方案中还特别标注了哪些环节需要泰方人员在场见证，哪些物证需要制作泰方副本——几乎预判了他所有的顾虑。

“这份方案...很周到。”坤猜少校不得不承认。

“我们都是警察，都明白现场勘查的重要性。”陈默诚恳地说，“坤猜少校，我参与过很多跨国案件合作。成功的合作，从来不是谁压倒谁，而是专业与专业的对接，责任与责任的叠加。这十三名死者是中国公民，也是湄公河上的从业者，他们的冤屈需要伸张，真相需要查明。这对维护整个流域的安全秩序，对泰国、对中国、对所有沿岸国家，都是有益的。”

这番话打动了坤猜少校。他看了看手中的方案，又看了看不远处那两艘沉默的船，最终点了点头。

“好吧。但我们必须严格按照方案执行。每一个区域勘查前，都要先由泰方人员检查安全状况；每提取一件物证，都要双方共同签字确认；所有勘查过程，泰方要全程录像。”

“完全同意。”陈默伸出手，“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十分钟后，勘查正式开始。

高工带领的中方技术团队和泰国警方的法证人员一起，分成两组登上两艘船。按照方案，今天的工作重点是：第一，对驾驶舱进行立体扫描和微量物证提取；第二，对货舱地板痕迹进行建模固定；第三，对船体外侧可能存在的攀爬痕迹进行勘查。

赵刚带着两名侦查员登上“澜湾8号”。这是船长周建国驾驶的船，也是最后发出异常信号的那艘。驾驶舱内，仪表盘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光，方向盘上还能看到几个模糊的血指纹——昨天已经提取过，但今天要进行更精细的处理。

“赵处长，你看这里。”一名年轻的技术员指着舵轮下方一处不起眼的凹痕。

赵刚蹲下身，从勘查箱里取出多波段光源，调整到特定波长。在特殊光线下，凹痕边缘呈现出微弱的荧光反应。

“鲁米诺反应？”泰方的法证人员也凑过来，用泰语问道。

“很像。”赵刚用英语回答，招手让高工过来，“高工，您来看看。”

高工提着便携式光谱仪走过来，对凹痕进行扫描。仪器屏幕上快速跳动着数据曲线。

“有血红蛋白残留。”高工眯起眼睛，“这不是喷溅或滴落的血迹，而是...擦拭痕迹。有人用布或纸擦过这里，但没有擦干净。”

赵刚立刻警惕起来：“驾驶舱里其他血迹都是喷溅或流淌形态，为什么这里会有擦拭痕迹？”

“说明有人试图清除这里的血迹。”高工冷静分析，“但为什么只清除这一点？这个位置...”

他环顾驾驶舱，目光落在舵轮、雷达屏幕、航海日志架之间，最后停在舱壁上挂着一本防水航行日志的位置。

“航行日志。”赵刚和他同时想到。

昨天初步勘查时，航行日志被泰方作为证物收走，声称要检查内容。但当时注意力都集中在血迹和弹道上，对日志本身没有细查。

“坤猜少校，”赵刚转身用英语对跟进来的泰方负责人说，“我们可能需要重新检查航行日志原件。昨天是你们保管的，对吗？”

坤猜少校点头：“日志在我们证物室。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擦拭血迹的位置，正好在航行日志悬挂点的正下方。”赵刚指着舱壁，“如果有人动过日志，或者从日志上撕掉了什么，手上沾了血，然后在这里擦拭...”

坤猜少校脸色微变，立即用泰语对身边的警员下达指令。几分钟后，一名泰国警察拿着一个物证袋跑上船，里面正是那本蓝黑色的航行日志。

高工戴上手套，接过物证袋，在勘查桌上小心展开。日志是标准的海事航行记录本，塑料封皮，内页防水。他翻到7月24日那一页——正是船只失联的那天。

记录是用中文填写的，字迹工整：

日期：2016年7月24日

时间：0800 离澜湾港，载橡胶22吨，水果8吨。

时间：1030 过中缅243号界碑，天气晴，江面平静。

时间：1430 过大其力码头，未停靠。

时间：1930 晚餐时间，全员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