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未绣完的半树花(2/2)

望舒掀开陶罐盖,果然见三粒白果躺在琥珀色的糖浆里,像三颗圆滚滚的星。她忽然想起药方背面“霜化了就去取”的字,原来外婆说的从来不是方子,是让她踩着融雪来这里,看这些没绣完的花、没说尽的话,如何在岁月里慢慢结果。

豆豆正用周大爷的针线把碎布拼在竹绷上,小姑娘举着红绳在旁帮忙,两人的影子投在布上,像两只啄花的雀儿。望舒接过老人递来的银针,线穿过布面时,“嗤”地拽起缕阳光,落在半朵花的缺口处——那针脚自然而然地接上周大爷说的第四十针,仿佛这几十年的光阴,不过是换了只手继续绣。

暮色漫进老庙时,第九朵花的最后一针落了线。望舒把竹绷挂在供桌前,月光从破窗涌进来,照得整树银杏像落满了星星。周大爷突然指着墙根,那里的积雪正在融化,露出块刻着字的砖:“银杏结果时,阿舒该长这么高了”,旁边画着道歪歪扭扭的刻痕,比望舒此刻的身高,矮了整整半头。

她伸手比了比刻痕,指尖触到砖上的凹处,积着的雪化了水,顺着纹路往下淌,像谁在悄悄抹泪。风从庙门钻进来,卷着槐树上的红绳手链撞在竹绷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外婆站在光阴那头,轻轻说了声“绣完了”。

夜里宿在老庙偏殿,望舒听见周大爷在翻铁皮盒,碎布碰撞的声响混着咳嗽,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她摸出外婆的线装册子,新拼的银杏图映着月光,正好和“拾白果”的字迹叠成一片,那些没说完的话、没绣完的花,终于在这一刻,把几十年的时光,缝成了完整的模样。

窗外的银杏枝在风里轻摇,望舒忽然想起镇上的邮筒——此刻它该正站在月光里,等着把山里的消息,印上带着松香的邮戳。而有些故事,从来不需要邮票,它们会像这树未绣完的花,在时光里自己生长,把牵挂开成漫山遍野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