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哭诏:孤儿画面金瞳(2/2)
萧彻喘息着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冰面上脆弱不堪的圣女。脊背的剧痛在云昭的血脉能量被强行中断后开始缓缓消退,但那种被撕扯的余韵和系统提示音残留的噪点依旧让他心烦意乱。镇龙香的麻痹感在寒冷中本就微弱,此刻更是荡然无存。他需要她的血!需要那能带来片刻清明、能干扰系统的东西!但…怎么用?
就在他暴戾的目光在云昭颈间那道妖异的血纹和苍白手腕间逡巡,如同屠夫审视砧板上的肉时,赵无伤那阴柔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陛下,龙体为重。此地酷寒,不宜久留。圣女…还需静养,方是长久之计。” 他捧着香炉,不知何时已悄然靠近。炉中青烟虽然稀薄,却执着地飘向萧彻,试图重新缠绕上他躁动的脊背。“奴才…略通岐黄,或可调制些温养血脉的方子,徐徐图之…”
萧彻猛地回头,黄金竖瞳死死盯住赵无伤那张在幽蓝冰光下更显惨白阴柔的脸。徐徐图之?这阉奴在白骨镜中那冰冷的眼神再次浮现!他是在拖延?还是在等待…等待自己像先帝一样彻底异化、爆裂而亡?
“滚!”萧彻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暴戾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赵无伤深深俯首,不再言语,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塑。
萧彻胸膛剧烈起伏,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也无法浇灭心中的燥火和恐惧。他最后看了一眼蜷缩在冰面上、生死不知的云昭,又猛地转向赵无伤,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棱:“备纸墨!现在!就在这里!”
赵无伤眼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诧异,但依旧躬身:“是。”
很快,在这极寒的地狱中心,一方小小的紫檀木案被摆上冰面,上面铺着明黄的贡绢。赵无伤亲自研墨,墨条在冰寒中似乎都凝滞了,墨汁带着冰碴。
萧彻抓起冰冷的紫毫笔。笔尖饱蘸着浓稠的、几乎要冻结的墨汁。他赤红着双眼,黄金竖瞳在幽蓝冰光下闪烁着疯狂的光芒。白骨镜中的恐怖残躯、诏狱里的血肉模糊、脊背上蠢蠢欲动的金鳞、云昭颈间那道妖异的血纹…无数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
他需要发泄!需要掌控!需要在这无边绝望的冰寒里,抓住一点能证明自己还“活着”、还“是人”的东西!
饱蘸墨汁的笔,带着千钧之力,重重落在冰冷的明黄绢帛上!不是书写圣旨的端庄字体,而是狂乱、潦草、带着疯魔般力道的涂鸦!
他画了一座歪歪扭扭的、破旧的房子,窗户上贴着歪斜的窗花。他画了几个火柴棍一样的小人,在房子周围奔跑。然后,他的笔尖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地在其中一个小人的眼睛位置涂抹!浓黑的墨汁几乎要浸透绢帛!他要把那双该死的、总是出现在他幻觉里的、歪歪扭扭的金色眼睛彻底涂黑!覆盖掉!
浓黑的墨团在明黄的绢帛上晕开,像一块丑陋的伤疤。
画着画着,萧彻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墨汁滴落在冰面上,瞬间冻结成黑色的冰珠。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疲惫和…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画不下去了。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冰冷的绢帛上,在那浓黑的墨团旁边,晕开一小圈深色的湿痕。
不是汗。
萧彻的身体僵住了。他缓缓地、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绢帛上那滴突兀的、温热的湿痕。他抬手,颤抖的指尖触碰到自己的脸颊。
湿的。
他竟然…哭了?
在这吞噬一切的冰寒地狱里,在这被系统寄生、随时可能变成怪物的绝境中,在刚刚制造了诏狱惨剧之后…他竟然像个软弱无能的废物一样…哭了?
一股强烈的自我厌弃和暴怒瞬间冲垮了那短暂的脆弱!他猛地抓起那幅未完成的、滴着泪痕的涂鸦,连同那方紫檀木案,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旁边光滑如镜的玄冰墙壁!
“滚!都给朕滚——!”
砰!哗啦!
木案碎裂!墨汁和绢帛如同肮脏的破布,在幽蓝的冰光下四散飞溅,又迅速被冻结,粘附在冰壁上,形成一幅扭曲、绝望、凝固的末日图景。
萧彻剧烈地喘息着,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他背对着冰室中央蜷缩的云昭和阴影中的赵无伤,肩膀因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冰冷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砸在脚下的玄冰上,瞬间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笼罩了寒髓狱第九层。
只有萧彻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声,在这幽蓝的冰窟里孤独地回荡。
冰面上,蜷缩的云昭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透过凌乱的银发缝隙,静静地、无声地注视着那个在绝望和暴戾中崩溃颤抖的玄色背影。她的目光掠过他脊背上那几片在幽蓝光线下若隐若现的金鳞,最终落在他脚下冰面上,那几颗刚刚凝结的、如同微小钻石般的…泪滴冰晶上。
那双冰封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微光,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