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归镇（1/2）

铁砧镇的轮廓，在天边最后一抹暗红褪去、星辰初现的时分，终于如同蛰伏巨兽的脊背，缓缓自暮色中浮现。

不是宏伟的城邦，没有璀璨的魔法辉光，只有粗糙的岩石围墙、高低错落的屋顶烟囱、以及从千家万户窗棂门缝中透出的、温暖而坚韧的**橘黄色灯火**。这些灯火连成一片，在深秋渐寒的夜幕下，如同一捧在寒风中依旧顽强燃烧的篝火，照亮了归家人的路，也点燃了守望着心中不灭的希望。

陈默的脚步在距离镇墙还有一里远的山坡上，不自觉地放缓了。不是体力不支（在沿途护卫的帮助下，他服用了应急的药剂，恢复了一丝力气），而是胸中那翻涌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离开了多久？黑石岛、观潮台、归墟深渊、钢铁洞穴、地脉暗流……时间在生死边缘被扭曲拉长，仿佛过去了数年。但眼前这熟悉的轮廓，空气中飘来的、混杂着柴火、铁匠铺煤烟、以及家家户户炖煮食物的气味，却又让一切恍如昨日。

家。

这个字眼在他心中沉甸甸地坠着，带着艾莉娅的容颜，带着孩子们的欢笑，带着赫洛斯粗哑的叮嘱，带着镇上每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信任与期盼的脸。

“殿主，快看！”身旁的矮人战士铜须（他自称）指着镇墙方向，声音激动。

只见镇墙北门处，原本紧闭的厚重木门已然洞开。两排手持火把、身着简易皮甲、但站姿笔挺如松的**民兵**，在门内甬道两侧肃然列队，火光映照着他们年轻而坚毅的脸庞。更远处，镇内主干道的石板路上，影影绰绰地聚集了无数人，却没有往常收工归家时的喧嚣，只有一种压抑着的、激动而肃穆的寂静。

而在那队列的最前方，北门外的空地上，几个人影格外醒目。

须发皆白、披着一件旧皮坎肩、如同铁铸般站立的老铁匠**赫洛斯**，他手中甚至没有拿惯用的铁锤，只是负手而立，鹰隼般的眼睛穿透暮色，牢牢锁定着山坡上的身影。

一身戎装、腰挎长剑、神色凝重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冰风城将军**马库斯**。

以及，被小薇搀扶着、淡金色的长发在晚风中微微飘动、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碧绿眼眸中的光芒却比最亮的星辰还要璀璨夺目的**艾莉娅**。她没有呼喊，没有奔跑，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一瞬不瞬，仿佛要将那道由远及近的身影，深深烙印进灵魂里。

陈默的目光与她在空中交汇。千言万语，生死相隔的担忧，劫后余生的庆幸，都融化在这无声的凝视之中。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塞，迈开步伐，向着那片等待他的灯火与目光，稳步走去。

脚步踏上镇外平整的土地，穿过肃立的民兵队列。火把的光跳跃着，照亮了他染血的残破衣衫，照亮了他苍白却坚毅的面容，照亮了他眼中沉淀的沧桑与未曾熄灭的火焰。所过之处，民兵们无声地挺直胸膛，右手捶击左胸——这是北境战士对最尊敬者的最高礼节。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崇敬、激动、以及目睹英雄归来的由衷自豪。

赫洛斯大步迎上，在陈默面前停下，上下打量着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只是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拍了拍陈默完好的右肩，声音有些发哑：“回来就好。”

一切担忧、责备、后怕，都在这三个字里。

陈默点了点头：“师父，让您担心了。”

马库斯将军也上前一步，右手抚胸，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陈默阁下，冰风城罗德里克伯爵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并为您安然归来表示最诚挚的喜悦。北境的天空，因为您的归来，而少了一片阴霾。”

“将军过誉。西线的情况，多亏了伯爵与将军。”陈默回礼，语气诚挚。

最后，他走到了艾莉娅面前。

小薇红着眼眶，悄悄松开了搀扶的手，退后半步。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艾莉娅眼中的水光终于凝聚成珠，无声滑落，但她嘴角却努力向上弯起，露出一个带着泪花的笑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触碰他脸颊上一道已经结痂的划痕，指尖微颤，带着无尽的疼惜与确认。

陈默握住她微凉的手，用力包裹进自己宽厚却同样冰冷的手掌中，低声道：“我回来了。”

“嗯。”艾莉娅重重点头，眼泪落得更急，声音哽咽，“回来就好……孩子们……还在镇里等着，我没让他们出来……”

“我知道。”陈默的声音柔和下来，“辛苦你了。”

他环视周围越聚越多、却依旧保持着惊人安静的镇民们，从他们眼中，他看到了同样的情感——担忧化为安心，恐惧化为崇敬，迷茫化为坚定。他是他们的守护神，是这片土地在风雨飘摇中的定海神针。他的归来，不仅仅是个人的幸存，更是一种象征，一种信心的重塑。

“诸位，”陈默松开艾莉娅的手，微微提高了声音，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某侥幸，得脱大难，重返家园。此行，幸不辱命——‘毒瘴谷’兽人联军已乱，‘钢铁洞穴’魔窟已毁！”

简单两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难以抑制的**低低欢呼**！虽然事先已有零星捷报传回，但亲耳从殿主口中听到这确切的胜利宣言，意义截然不同！压在众人心头多日的巨石，仿佛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但陈默随即抬手，止住了即将扩散的欢呼，神色转为严肃：“然，敌酋未擒，元凶未诛！真正的威胁，依旧高悬于北境乃至整个世界的头顶！我们，远未到可以庆贺松懈之时！”

人群迅速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神情重新变得专注而凝重。

“我带回了一些……至关重要的情报。”陈默看向赫洛斯、马库斯，以及刚刚从人群中挤出的、风尘仆仆的精灵游侠队长（伊瑟拉的副手），“需要立刻与诸位商议。但在此之前……”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周围每一张脸庞，语气放缓，却带着磐石般的承诺：“我陈默，既已归来，自当与铁砧镇，与北境联盟，与所有相信我、追随我的同胞，**同担风雨，共守此土**！”

“北境不屈！”

“玄武永固！”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第一声，紧接着，汇聚成片的、压抑而充满力量的呼喊，如同苏醒的雄狮低吼，在北门外空旷的场地上回荡，冲散了深秋的寒意，直上云霄。

陈默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在赫洛斯、马库斯、艾莉娅等人的簇拥下，转身，步入了那扇为他而开的、温暖而坚实的镇门。

身后，镇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寒冷与潜在的危险隔绝。身前，是灯火通明的街道，是纷纷让开道路、投以崇敬与关切目光的镇民，是炊烟袅袅的家园气息。

他回来了。

回到了他誓言守护的这片土地，回到了他甘愿为之浴血的亲人战友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