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苏沐晴的担忧（1/2）

破晓号返回后的第七天，穹顶内的生活逐渐恢复了某种节奏——如果“节奏”这个词在末世背景下还有意义的话。

星光族的存在一开始引起了广泛的恐慌，但小雨和林墨的保证，加上这些光之形体表现出的温和与克制，让大多数人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毕竟，在一个人与怪物共存的世界里，再多一种外星生命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星光族带来的知识正在改变一切。

陈博士带领的研究团队夜以继日地研究小雨从月球核心带回的技术资料。那些资料不是简单的说明书，而是完整的科学体系：从信使的生物学基础，到意识网络的构建原理，到能量与物质的转换方程...

“这比我们之前的理解先进至少两个世纪。”陈博士在一次进度汇报中兴奋地说，“深蓝的研究只是摸到了皮毛，园丁则完全走错了方向。真正的信使技术不是控制，是共生；不是取代，是增强。”

他展示了一些初步成果：一组实验鼠被植入了安全改良版的信使，没有出现任何变异或攻击性，反而表现出增强的学习能力和群体协作行为。更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实验鼠之间似乎建立了某种简单的意识连接——当一只鼠找到食物时，其他鼠会立即知道位置。

“这就是意识网络的雏形。”陈博士解释，“低级的，简单的，但证明了原理可行。理论上，人类如果建立这样的网络，可以实现近乎即时的心灵感应，共享知识，协调行动...”

“也会共享痛苦，共享恐惧，失去隐私。”苏沐晴冷静地指出，“而且如果网络中有恶意个体，他的恶意可能会感染所有人。”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担忧。在过去的七天里，苏沐晴参加了所有技术会议，听取了所有报告，但她的眉头越皱越紧。作为拥有感知能力的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意识连接的潜在风险——她能“感受”到他人的情绪波动，这已经是有限的连接，而完整的意识网络可能会让这种感受放大到难以承受的程度。

“风险确实存在。”陈博士承认，“但技术本身是中性的，关键看如何使用。我们有星光族的经验指导，可以设计安全协议，设置防火墙...”

“星光族的文明正在衰落。”苏沐晴打断他，“如果他们那么擅长这项技术，为什么没有阻止自己的衰落？”

这个问题让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星光族的领袖“光言者”——这是他们为自己选择的称呼——悬浮在房间一角。他的形体比刚到达时更加凝实，显然穹顶的能量供应对他有益。

“苏沐晴的质疑是合理的。”光言者的意念平静地传达，“我们的文明确实没有避免衰落，但原因不是意识网络的技术缺陷，而是...我们失去了多样性。当所有个体连接成完美的网络，思想趋同，创新停滞。我们变得...太一致了。”

他投射出一段影像：星光族文明鼎盛时期的景象。城市由光构成，居民们和谐共存，但所有的建筑都相似，所有的艺术都遵循相同的模式，甚至居民们的行为都高度同步。

“完美的协调带来了效率，但也扼杀了意外——而意外，往往是进化的源泉。当我们面临未知威胁时，我们只有一个应对方案，没有备选。当那个方案失败，整个文明就失败了。”

教训是深刻的：技术不是万能的，甚至可能带来新的问题。

“所以我们不能重蹈覆辙。”小雨总结，“意识网络应该是工具，不是目的；应该是增强，不是取代。个体必须保留自主性，多样性必须被保护。”

理论上是这样。但实践中如何做到？

会议结束后，苏沐晴没有像往常一样去训练场指导格斗训练，而是独自走到穹顶的最高观察点。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社区：人们在重建房屋，孩子们在学习，怪物们在巡逻——那些曾经的敌人现在成了盟友，这种转变本身就像奇迹。

但她心中的不安没有减少。

“我能感觉到你的担忧。”林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递给她一杯热水——在末世，热水是奢侈品，但他们刚刚修复了一个地热井，现在供应相对充足。

苏沐晴接过水杯，没有立即喝：“你觉得我在过度担心吗？”

“不。我觉得你的担忧是必要的。”林墨在她身边坐下，“盲目乐观和过度悲观一样危险。我们需要有人提出问题，尤其是那些别人不愿面对的问题。”

“但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像个煞风景的人。”苏沐晴苦笑，“大家都在为新技术兴奋，为未来的可能性激动，只有我在说‘但是’‘如果’‘万一’...”

“那是因为你真正理解能力意味着什么。”林墨看着下方忙碌的人群，“你的感知能力让你比任何人都清楚，意识是一把双刃剑。你可以用它来帮助他人，也可以用它来伤害他人。而意识网络...可能会把这把剑放大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苏沐晴点点头。这正是她最深的恐惧。

几天前，她尝试与一个星光族进行浅层意识连接——不是完整连接，只是情感共鸣层面的接触。那体验既美丽又可怕：她感受到了星光族对知识的热爱，对美的欣赏，对失去家园的悲伤...但她也感受到了他们文明深处的那种疲惫，那种“已经见证过太多兴衰”的虚无感。

更令她不安的是，当她回到自己的意识时，那种虚无感没有完全消失。就像听了一首悲伤的歌，旋律结束后仍在心中回响。

如果浅层连接都有这种“残留效应”，那么完整的意识网络呢？个体的独特性还能保持多久？

“小雨说，守夜人给了她完整的安全协议。”林墨说，“包括如何设置意识边界，如何防止网络中的恶意传播，如何保护个体隐私...”

“协议是死的，使用协议的人是活的。”苏沐晴低声说，“而且我们面对的不只是技术问题，还有人性问题。林墨，你看看下面——我们这里有137个人类幸存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创伤，自己的恐惧，自己的野心。老刘还在为失去家人而痛苦，小陈渴望权力，张姨只关心自己的孩子...如果这些全都连接在一起...”

她没有说下去，但林墨明白：那可能会是一场精神层面的灾难。痛苦会传染，恐惧会放大，野心会碰撞。

“所以我们不能急于求成。”林墨说，“小雨和陈博士也同意，至少需要六个月的基础研究，然后是小规模实验，最后才考虑逐步推广。而且不是强制性的，是完全自愿的。”

“自愿？”苏沐晴转头看他，“在外部威胁面前，在‘为了人类生存’的大义面前，自愿真的存在吗？如果有人选择不加入网络，他会被视为自私，视为叛徒，最终可能被孤立甚至排斥。”

林墨沉默了。他知道苏沐晴是对的。人类历史上，无数“为了集体利益”的名义下，个体的选择权被剥夺。在末世，这种情况只会更严重。

“我们需要制度。”他最终说，“不是技术制度，是社会制度。确保无论是否加入网络，每个人的权利都受到保护。而且网络本身需要监督，需要制衡...”

“谁来监督？谁来制衡？”苏沐晴问，“你？我？小雨？我们也会老，会死，会犯错误。而且如果我们加入了网络，我们还能保持客观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个都切中要害。林墨没有全部答案，但他知道这些问题必须被提出，被讨论，被认真对待。

“今晚有社区会议。”他说，“关于是否开始意识网络的小规模实验。你可以提出这些担忧，让大家一起思考。”

苏沐晴点点头，但表情仍然沉重：“我怕我的担忧会被视为阻碍进步。毕竟...时间不多了。”

五年。或者更少。

在生存压力下，人们往往选择最快的路，而不是最安全的路。

“至少你说出来。”林墨握住她的手，“我支持你。小雨也会支持你——她比你想象的更理解风险。”

“因为她经历过。”苏沐晴轻声说，“被他人控制意识的经历。”

是的。小雨被陈远舟控制过，被园丁控制过，甚至被那个克隆脑影响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失去自主意识的可怕。

夜幕降临时，社区会议在穹顶中央的广场举行。所有成年人都参加了，加上几个能交流的怪物代表，以及星光族的几位成员。

小雨首先介绍了技术进展，展示了实验鼠的成果，解释了意识网络的原理和潜在好处：即时通讯，知识共享，集体学习，协同行动...

人群中发出惊叹和兴奋的议论声。

“但这项技术也有风险。”小雨话锋一转，看向苏沐晴，“苏沐晴对此有深入的思考。我想请她分享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转向苏沐晴。她能感觉到各种情绪：期待，好奇，也有一丝不耐烦——人们渴望听到好消息，而不是更多的警告。

但她还是站了起来。

“我不是科学家，也不是技术专家。”她开始说，“但我有一种能力，能感知他人的情绪和意识状态。所以我比大多数人更清楚，意识是多么复杂，多么脆弱，多么...私密。”

她讲述了与星光族浅层连接的体验，讲述了那种“残留效应”，讲述了她的担忧：如果个体意识连接成网络，我们如何保护隐私？如何防止恶意传播？如何确保多样性不被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