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潜修(2/2)

莲池里的水泛着青碧色,肥大的荷叶像翠绿色的玉盘,托着昨夜未干的露珠。

檀香与菩提叶的清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能让人瞬间静心的味道。

寺内的古榕不知生长了多少年头,盘根错节的根系像一条条巨蟒,深深扎进地里,气根从粗壮的枝干上垂落,如帘幕般随风轻摆。

树下的石台上,一位老居士正端坐其上,手里握着一柄骨刀,正在轻刮一片宽大的贝多罗叶。

那骨刀的刀柄已经被摩挲得温润如玉,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蜜蜡色。

老居士的动作极慢,却又透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感,刀锋在叶面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如同春蚕噬叶。

林飞宇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入神。他见过东土的能工巧匠雕刻象牙,见过宫廷画师在绢帛上挥毫,却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专注地对待一片叶子。

老居士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眼望来。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眼窝深陷,眼角布满了皱纹,像沙陀国沙漠里的风蚀纹路,但那目光却清澈得如同古潭,不见丝毫浑浊,仿佛能看透人心底的波澜。

“小友对贝叶经感兴趣?”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此乃我沙陀国传承千年的智慧,以铁笔刻经,香樟油浸染,可保千年不腐。”

林飞宇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他虽为东土王族,却无半分骄矜之气,尤其是在面对真正有智慧的长者时。

“正是,看大师动作行云流水,想必是浸淫此道多年了。”

老居士放下骨刀,指了指莲花池畔晾晒的叶页。

那些叶子被整齐地挂在绳子上,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

“昔年佛主弟子阿难诵经,迦叶恐佛法失传,遂令弟子将经文刻于贝多罗叶。”

他缓缓道来,声音里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

“你看这叶纹,需选生长三年的叶片,经七道水煮、九次晾晒,方得坚韧如革。少一道水煮,则叶质太软,刻经时易破;少一次晾晒,则叶性太脆,日后易裂。”

说着,老居士递过一片半成品的贝多罗叶。

林飞宇小心翼翼地接过,指尖触到叶面上未干的香樟油迹,那油迹带着一种清凉的香气,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竟让他纷乱的心神瞬间一静。

更奇妙的是,他仿佛看到池中莲花开合的光影,正随着他的呼吸,在叶面上缓缓流转。

“若小友感兴趣,可随我一同观摩学习。”

老居士的语气很平和,没有丝毫勉强。

林飞宇几乎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从那天起,他的生活便有了固定的节奏:每日清晨,当贝佳寺的晨钟敲响第一声时,他便会准时出现在古榕树下,看老居士处理贝多罗叶,听他讲述关于贝叶经的种种典故与技法;上午的时光,他会亲自尝试,从最基础的选叶、水煮、晾晒开始学起;午时过后,他则会来到莲池边,或静坐,或漫步,让自己沉浸在这方宁静的天地里。

沙陀国的日光炽烈,即使是在寺内,也能感受到那股灼热。

但莲池周围却总是透着一股凉意,尤其是在午后,阳光透过古榕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池面上,也落在林飞宇的身上。

他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看池中的锦鲤穿梭于莲叶之间,看蜻蜓点水时荡开的涟漪,看天边的云彩被风揉成各种形状。

某个月圆之夜,寺中忽然传来一阵低低的喧哗。

小沙弥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兴奋的神色:“殿下,殿下!莲池里开了一朵并蒂莲!”

林飞宇闻言,心中微动。

并蒂莲在东土被视为祥瑞,不知在沙陀国又有何寓意?

他跟着小沙弥来到莲池边,只见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池面上,那朵并蒂莲就开在池中央,两朵粉白的莲花依偎在一起,花瓣上仿佛镀了一层银霜,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寺中的几位长老也已在此,他们围着莲池,低声交谈着。

林飞宇走上前,向长老们行了礼,便静立在一旁,听他们谈论佛法与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