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笼草(1/2)

听雪轩的夜,静得能听见杜衡细软的呼吸,和自己胸腔里过速的心跳。

杜衡在脚边安睡。

白秀行在榻上翻来覆去。

锦被柔软,却像裹着一层湿冷的苔藓,贴肤生寒。

闭上眼,便是玄鸮那冰凉的、缓缓转动一百八十度的凝视。

白日里太子那些话,字字句句。

如同鸟雀无意间衔来的异域种子,落地时悄无声息,转眼却在他脑海里扎下狰狞的根,抽出带刺的藤,缠绕着他原有的草木之理,除不尽,反愈生。

“采摘烹制……”

他无声地重复这四个。

猪笼草。

他忽然想起曾见过一种异草——当地人唤作“囊叶草”或“笼草”。

翠绿的叶片末端悬着精巧的囊袋,口沿分泌蜜露,色泽诱人,香气甜腻。

飞虫循香而来,坠入囊中,便被内壁滑腻的液体慢慢消化,化作滋养。

陛下待他,是否也如这笼草?

封侯、赐官、设百草苑、准他携猫行走……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蜜露”。

甜得异常。

他猛地坐起身,冷汗涔涔。

惊动了杜衡。

他披衣下榻,推开房门。

夜风扑面,带着庭院泥土的凉意和残菊的苦香,瞬间冲淡了屋内暖炉熏出的闷气。

他走到院中,仰起头。

今夜无月,天穹如一块巨砚,星辰却格外清晰。

碎钻般的光点疏密有致,明灭不定。

此刻,北斗的斗柄已指向西方。

他想起柳兄垂泪时说的:

“天地之大,有时竟无一处可安心啼哭。”

那时他只觉得心酸,此刻却品出另一层寒意——

若连储君都无处容身,他这株偶然被移栽进来的“野草”,又当如何?

“宋辞不可信。”

……为何,陛下身旁最亲近的内侍,要跟在他一个小小司圃郎身边?

此前他不曾细想。

百草苑的每一寸土,听雪轩的每一扇窗,或许都在那双半阖的眼皮底下。

星空浩瀚,亘古如斯。

人间却如蚁穴,倾轧不休。

陛下他,是否也如同这星空?

以万物为刍狗。

给予阳光雨露是恩泽,降下雷霆风雪亦是法则。

在他的“秩序”里,一株草该何时发芽、何时开花、何时被采摘入药,或许早已注定。所谓的“赏识”、“恩宠”,不过是这庞大运行规则中,一次偶然投向某颗微尘的、无意义的注视。

“修药圃……”

而百草苑,那梦寐以求的天地……若这天地本身,就是一座更华美、更无法挣脱的暖房呢?

将所有珍奇草木,连同他这个人,一同“珍藏”于此,静候“有趣”褪去后的某日,被从容地“烹制”?

“我最担心的……是你。”

柳兄在担心他。

而他,不能永远做那个需要被担心、被保护的“赤子”。

他要有一片自己的药圃。

不在明处,在暗处。

这个念头并非凭空生出——

白日里,柳兄那沉痛的声音,在揭露所有残酷之后,曾压低了叮嘱:

“……你要有一片自己的药圃。不种甘草当归……辨识危险,才有一线自保的可能。”

当时他心神俱震,只顾着恐惧,此刻这句话却清晰地浮现出来。

不种甘草当归,专收那些“偏、奇、险、绝”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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