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韫光(2/2)
当最后一个余韵在殿中消散时,秀行还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氛围里。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觉得任何评价都显得轻浮。
最后,他只是轻声叹道:
“真好听……和我曾听过的完全不一样,但也好听。就像……”
他努力寻找着合适的比喻,
“就像山中的玉,藏在石里时自有其辉,剖出来见了天光,又是另一种明澈。”
“‘石韫玉而山辉,水怀珠而川媚’,殿下的琴音,便是这般了。”
“石韫玉而山辉……”
柳照影动作骤然僵住!
「知道‘韫’字何解么?」
「石韫玉而山辉。孤今日,便赐你一字——韫光。」
「从今往后,你名‘照影’,字‘韫光’。你的形,为孤映照;你的魂,与孤共藏此‘光’。听懂了吗?韫光。」
那声音穿透时间的阻隔,与此刻少年纯粹的赞美轰然重叠!
一股寒意混合着尖锐的耻辱,瞬间贯穿他的脊柱。
腹中那团“温火”也被这句话点燃,灼烫地燃烧起来。
“蕴……光?”
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是啊,”
秀行浑然不觉,仍沉浸在琴音的余韵里,
“外表是石,内里是玉,光藏在里面,山却因此有了神采。殿下就是这样的人。”
就是这样的人……
这个被强行赐予、意味藏匿“光辉”的字,此刻竟从这个天真少年口中,以如此纯净的方式被说出。
石韫玉而山辉。
在太子那里,他是藏玉的石。
可在这个少年眼里……
玉与石,或许本就一体?
“殿下?”
秀行察觉到不对,有些忐忑,
“我……我说错话了吗?”
柳照影缓缓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些血腥的、冰冷的记忆强行压回心底最暗的角落。
“……没有。”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说,竟还算平稳。
“你说得很好。”
他顿了顿,补充道,
“比很多人都好。”
柳照影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不再说话,指尖重新搭上琴弦。
殿外秋风掠过,卷起几片枯叶。
杜衡似乎感到不安,往他怀里更深地拱了拱。
秀行看着那道与柳兄相似的身影,心里莫名有些发堵。
琴音最后的余韵,还缠在梨香里。
殿外的示警声短促而起,又像是被人骤然掐灭。
脚步声随即到了——
不是寻常的步履,是沉、重、快,一步一顿,带着未加掩饰的压迫感,碾过廊砖,直逼殿门。
龙涎香的气味劈开了满室的草木清气,带着外面秋风的冷,还有未平息的沉郁。空气一下子重了。
白秀行转过头,玄色的身影已堵在门口,天光被他高大身形割裂。
龙涎香混着一股生冷的、属于秋末的肃杀气,蛮横地灌满了整个前殿。
柳照影搭在琴弦上的手指猛地一抽,一声刺耳的噪音。
他几乎是从琴凳上弹起来的,动作太急,身上传来一阵尖锐的牵拉痛,眼前黑了一瞬。
他勉强稳住身形,垂下头,白纱下的唇色褪尽:
“陛……”
称呼卡在喉咙里。
皇帝已经走过来,没看白秀行,也没看琴凳上弓起背的杜衡。
他直接伸手,攥住了柳照影的手腕,把人从琴凳上拽了起来。
力道很大。
柳照影低呼一声,被扯得向前踉跄,撞进皇帝怀里。
另一只手本能地往小腹去,又在半空僵住,死死握成了拳。
“陛下。”
他声音里的慌掩不住了。
皇帝没说话,另一条手臂环过他的腰背,把他牢牢锁在胸前。
手臂收得很紧,指尖隔着衣料陷进去。
皇帝的下颌抵着他的发顶,呼吸沉缓,一下,一下。
浓烈的龙涎香将他淹没。
柳照影在他怀里发着抖,
小腹的隐痛持续不断,胃里翻搅。
他咬紧牙关,把喉咙里泛起的恶心和痛呼一起咽回去,指尖在袖子里掐进掌心。
白秀行抱着药篓,愣在原地。
他看着凤君殿下像片叶子似的被卷进那片玄色里,脸腾地红了,一直红到耳朵根。
他猛地低下头,再不敢看第二眼,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他不懂朝堂风云,不懂帝王心术,但他看得懂那动作里毫不掩饰的强势,听得懂凤君殿下那声惊呼里的无助。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几个字在尖叫。
语无伦次地丢下一句“臣、臣告退!”,甚至忘了行礼,转身就同手同脚跟踉跄跄朝殿门冲去,差点被门槛绊倒。
杜衡也趁机嗖地窜出,一人一猫仓皇逃离。
皇帝对那逃离的动静毫无反应。
他手臂的力道又加了两分,几乎要把柳照影按进自己骨血里,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灼热的气息喷吐在柳照影敏感的耳廓与那颗殷红的朱砂痣上。
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低哑得吓人:
“弹的什么?”
柳照影被他勒得肋骨生疼,呼吸艰难,小腹的痛楚更清晰了。
他能感觉到陛下心绪不宁,而这不宁,正化为施加于他身上的力道与热度。他必须更小心。
“旧……旧曲……陛下恕罪……”
他尽量让声音平稳。
“旧曲?”
皇帝的手指突然掐住他后颈,不轻不重地按着那块最脆弱的骨头,
“朕听着,怎么一股子晦气。”
柳照影颈后寒毛倒竖,浑身僵硬。
不是因为话里的寒意,而是皇帝另一只原本勒在他腰背的手,正沿着脊骨缓缓下移,力度很大,所过之处带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和更深的恐慌。
那只手最终停在他后腰下方,重重按着,将他更密实地压向自己。
柳照影白纱下的脸惨白如纸,额角渗出冷汗。
不能吐。
绝不能在此刻。
他不能挣扎,不敢挣扎,只能用尽全力放松身体,让自己像一块无知无觉的木头,任由对方施力。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别发现,千万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