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搏虎换权一:请战(2/2)
“觉得朕狠心?”
皇帝的目光比案头的黑翎箭还冷,第一次真正落在宁安脸上。
“权利若靠赐予,今日朕给你,明日他人亦可夺走。唯有它——”
他的视线扫过金笼中已然起身、焦躁踱步的巨兽,
“这爪牙之上的血,这生死一线的魄力,才是谁也夺不走的根基。”
“你既要入局,便让朕看看,你凭何入局。”
这视线压回宁安身上,又穿透了她,看到了更远处。
“宁安,”
他略一停顿,指尖摩挲着怀中人耳后的朱砂,语气里掺入一丝冰冷的追忆:
“朕像你这般大时,枕下藏的不是布老虎……”
话音未落,笼中母虎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前爪重重拍在金栏上。
皇帝恍若未闻,只淡淡补上最后一句,却比虎啸更令人胆寒:
“是淬了毒的匕首。”
柳照影在皇帝怀中剧烈地一颤,覆眼的纱带下,唇瓣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指节,将那玄色龙袍的袖口攥出褶皱。
“无人给朕虎崽看,无人允朕上奏折。想要什么,”
他看着宁安惨白的脸,一字一顿:
“得自己从死人堆里刨。”
这番话,也如重锤般敲在柳照影心上。
他再也抑制不住,用一种近乎虔诚的、颤抖的姿态,仰起头,将他微凉的、带着泪意的唇,小心翼翼地印在陛下的颈间。
这是一个饱含痛惜的亲吻。
而宁安,在极致的恐惧与那句“死人堆里刨”带来的震撼中,久久失语。
眼神里的惊骇开始沉淀、转化。
她看着父皇怀中那人献上的亲吻,看着金笼中踱步低吼的猛兽,再看向父皇那深不见底的眼睛。
破釜沉舟的坚毅,如同淬火的钢,在极寒中取代了所有温度。
她闻到幻想的血腥味,是自己喉管被咬破后喷出的;
她感到牙齿嵌入颈骨的剧痛;
她看到衣裙被撕烂,和碎肉混在一起,被随意丢弃。
那些关于女子的传奇、萦舟的泪眼,在这具体无比的死亡图景前,瞬间褪色,渺小得可笑。
她恍然彻悟。
墙内是遵守者,墙外是制定者——而那只手,正可随意抚弄翎毛,或扼住呼吸。
她若要越此高墙,为万人争一条自由路,就必须学会筑墙者唯一听得懂的语言。
“只争朝夕。”
——这四个字此刻重若千钧。
里面是萦舟的泪眼、梨香、红痣……
是她们本可能拥有的、另一条“路”!
她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口甜香置换出去,转而将这殿内令人窒息的龙涎香、母虎的腥气、假想的血腥味,连同那名为“暴力”的冰冷规则,一同刻入肺腑。
她不要做雀鸟!
她要用自己的血肉和爪牙,刨出这高墙——第一道裂缝!
她垂下头,清晰地看见了那条路的尽头——大概率是死亡。
但这念头带来的,不是退缩,而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若她的血能染红那条路的基石——
她倏然抬首。
眼中惊澜被她眼底升起的最后一点火种彻底焚尽。
——此身若为星火,亦当焚此铁幕!
她剜出肺腑,掷入金砖。
声音带着血气,惊破殿宇百年沉寂,
“儿臣……请战!”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紧紧攥住了袖中帛书。
那柔软的丝绸,此刻在她手中,感觉是如此的天真、无力,甚至……可笑。
她将这承载着天真幻想的帛书,连同旧我,一同捏死在掌心。
萦舟,等我。
这一刻,皇帝梳理长发的手指,明显停顿了一瞬。
他第一次用一种全新的、带着审视与讶异的目光,认真地看向他这个女儿。
他在那双酷似他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很好。”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口,语气中那丝慵懒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欣赏的愉悦。
“朕会命人,以精钢为笼,黄沙为地,为你筑一座新场。”
“那旧观台…… 正好观礼。”
青色身影轻颤了一下,更深地偎进皇帝的怀抱。
在无人得见的唇角边,巨大快意的战栗感蔓延开——
看啊,这就是忤逆神意的代价!
他心底翻涌的恶意,他的神只已俯身拾起,并为祂忠实的信徒,降下了审判。
“去准备吧。朕允你道别,日子,你自己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