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枯荣(1/2)

去锦宫的名号,便透着被世间遗弃的凉意。

玉衡走在深宫旧道上,手中紧攥一朵新摘的木槿。

粉白花瓣在她冰凉的指尖微微战栗,如同她此刻无从安放,却不得不走向终局的心。

此地的风似乎都比别处更砭骨,卷着陈腐的霉味与若有若无的药气,丝丝缕缕往她骨缝里钻。

宫人压低的议论,还是趁风溜进了她的耳朵:

“……里头那位……怕是就这两日了……”

她本该恨这里的,恨那个曾夺走她唯一一缕暖色未来的人。

可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至此。

当她推开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木门,看见蜷在破旧床榻上,昔日明烈风采,如今只剩一副骨架撑着松垮人皮。

心头翻涌的,却只剩一片被岁月风沙磨平了的、荒芜的悲悯。

陆哥哥……

她是玉衡,一个连封号都显敷衍的公主。

她这一生,似乎总在映照他人的光芒:

母亲颜妃眼中唯有兄长乔微澜,她是一件用于联姻的器物;

嫡公主宁安拥有被江山期许的封号与毫无保留的宠爱,可以跟在太子殿下后面叫“太子哥哥” 。

而她,连连靠近那位储君,都需要莫大的自知之明。

她的世界是灰败的,直到那束本不属于她的光,偶然照进角落。

记忆里,只剩下几件被她反复摩挲至温热的“圣物”:

演武场上那曾与太子并驾齐驱的灼目少年;

在她被宫人怠慢、于宫道角落独自落泪时,一块带着松柏清冽气息的汗巾被递到眼前,伴随一句或许他自己都未曾走心的“莫哭了”;

在她被皇子公主戏弄时,一个驱散顽童的冷淡眼神,以及事后,被悄然留在她身前青石上的,一朵粉白的木槿。

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成了她漫长孤寂岁月里,唯一偷藏起来、反复回味的蜜糖。

然而,梦碎得那般彻底。

陆槿投入了父皇的怀抱,成了“陆凤君”。

她未来可能的未婚夫,成了她名义上的“庶母”。

何等荒唐。

而这荒唐,仅仅是她命运交响曲中,一个突兀的开场音符。

后来,便是那场史书未载的婚礼。

父皇将她和皇兄乔微澜,一同赐婚给了裴季。

一女一子,共嫁一夫。

她穿着大红嫁衣,如同两件包装精美的货物。

所谓的新婚之夜,她与哥哥在红烛下对坐,像两件被摆错了位置的瓷器。

那晚没有言语,只有耻辱,缓慢地渗透肌理,重塑了她的灵魂。

再后来,连“玉衡”这个代表着皇室血脉的名字,都不被允许存在了。

她和哥哥被抹去身份,以“裴府表亲”的名义,化名“乔衡”与“乔澜”,被塞回这吃人的宫闱,成了父皇御座旁温顺无声的“美人”。

她知道哥哥不甘,知道他后来的“中毒暴毙”是一场金蝉脱壳。

他用颜家的一切、包括母妃的性命,换取了他们的苟延残喘。

或许,她的存活,只是他计划中顺带的一环。

太液池畔,宁安依旧明艳如朝阳,问她:

“玉衡……你不是病逝了吗?”

病逝?

那一刻,强烈的羞耻感几乎将她淹没!可她还要垂首,低声回答,她是乔衡……

是乔衡是乔衡是乔衡!

她累了。

她只是玉衡,一个无人想要,也无人真正记得的公主。

如今,连她寄托了所有虚妄执念的依托,也要彻底消失了。

内侍将她带到门口,便嫌恶地退至远处。

玉衡独自走进那间充斥着衰败与绝望气息的内室。

陆槿醒了。

看到是她,他浑浊的眼中掠过极大的震惊,随即被更汹涌的愧疚与狼狈淹没。

“玉…玉衡……”

他声音嘶哑,挣扎着想撑起,却只引发一阵掏心掏肺的咳嗽,

“你……你怎么来了……走……快走……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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